醉长生(大陆新武侠《长生》简评)

《长生》是大陆新武侠代表作家赵晨光的一部力作。

赵晨光作为一位女性作家，文笔清丽绝俗，塑造的人物大多潇洒飘逸，卓然不群。看她的文字，犹如看一幅幅中国水墨画，仿佛画家挥毫信手涂抹，寥寥数笔间，就活灵活现的勾勒出人物情节，大块的留白，却给人无限遐思。她的作品，如《清明记》、《他日相逢》、《寸灰剑》、《深沉雪》等等，莫不如此。到了《长生》，作者却有意识的做出了一些改变。

不知道生父是谁的歌伎之子林皆醉，在母亲去世、养父自杀后，被养父的义兄，江湖第一大帮长生堡堡主岳天鸣收养，和岳天鸣的义子姜白虹，以及岳天鸣的儿女岳海灯、岳小夜一起长大。林皆醉的生活并不快乐，岳天鸣知道他不是义弟的亲生骨肉后，对其非常冷淡，在四个孩子中他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从小遭遇的凄苦压抑，养成了他沉静，隐忍的性格。幸好还有姜白虹，他一生的挚友、兄弟，给了他心灵的慰藉和温暖。

林皆醉在长生堡一天天长大，他跟着岳天鸣的义弟胡三绝练武，跟着另一个义弟长生堡大总管柳然学习管理堡中事务，他虽然没有多少练武的天份，但心细如发，长于谋断，逐渐成为柳然的得力助手，江湖人称小总管。感情上他和姜白虹的友谊日渐深厚，牢不可破。和岳小夜青梅竹马，情愫暗生。岁月静好，似乎日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接下去发生的事情，一件件的冲击着林皆醉。是大总管柳然的叛变，柳然作为岳天鸣的义弟，随着时间推移，兄弟情谊早已消失殆尽。为了取代岳天鸣，处心积虑要减除岳天鸣的实力。很不幸林皆醉也是目标之一。他设计让林皆醉去寒江执行任务送死，计划失败后，又把林皆醉打发到云南大理，准备让他死在那里。林皆醉在云南九死一生，阻止了西南毒王褚辰砂对大理段氏的报复，挫败了长生堡老对手天之涯对段氏的图谋，帮助义兄段玉衡保住了段氏家族。段氏告诉林皆醉长生堡对他下的格杀令，劝他留在云南。长生堡毕竟有林皆醉割舍不了的东西，所以他还是回到了长生堡了解真相，也遇到了柳然的叛乱。小总管在危机之时，凭借自己的冷静和谋划，终于等来了岳天鸣的反扑，帮助岳天鸣扑灭了叛乱。经此一役，林皆醉取代了柳然，变成了长生堡真正的总管。岳天鸣对小总管的能力是认可了，感情上，他仍然是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孩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对林皆醉真正的打击。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互相爱慕的岳小夜，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放弃了这段感情，选择嫁给了长生堡盟友如意盟的少盟主。林皆醉是怎么样的心情可以想象。过了没多久，岳小夜居然在如意盟中毒，林皆醉费尽心力，仍然无法挽回她的性命。林皆醉逐茧抽丝，查出背后的阴谋及凶手。他施展冷酷的手段，自作主张，灭掉了作为帮凶的如意盟高层。经此一役，林皆醉对岳小夜的感情众人皆知，但又能怎么样，斯人已去，一切不可挽回。而且他做的事情，实际没有得到岳天鸣的许可，他的能力又这么强，只会引起岳天鸣的忌惮。为了避嫌，他选择自我放逐到寒江水寨。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无意中参加无忧门举办的品剑大会，遇到岳天鸣之子岳海灯和师父胡三绝。本来只想打个酱油，却在形势所逼之下，不得不出头挫败天之涯和褚辰砂的图谋，夺了岳海灯的风头。他的所作所为引起一直对他就有看法的胡三绝的猜忌。接下来天之涯设计制造林皆醉下属李三娘害死岳海灯的假象，更使胡三绝认定林皆醉图谋不轨。胡三绝把岳海灯遇害的消息放给岳天鸣，随即被天之涯害死。林皆醉赶回长生堡要去想对岳天鸣解释，却在岳小夜坟前遇到悲愤欲绝的岳天鸣。眼看林皆醉就要死在岳天鸣掌下，幸好姜白虹及时赶到，向岳天鸣讲述了事情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岳天鸣心脏病发，危在旦夕。他看着眼前这个他从来打心眼里厌恶，不愿意亲近的孩子林皆醉，却突然意识到只有他才是带领长生堡在这险恶江湖走下去的唯一人选。弥留之际，岳天鸣当机立断，传位于林皆醉。

林皆醉执掌长生堡，和天之涯首领杨守达成江湖势力划分的协议，杨守以自杀了结双方以往的恩怨。被天之涯释放的岳海灯选择了远走北疆。从小一起长大的四个小孩，还剩下林皆醉和姜白虹。可惜姜白虹因小时候中的毒，已经快要死去。

老天在这个时候给林皆醉开了一个玩笑，林皆醉在流连河上又遇到了褚辰砂，却意外发现一直以来最邪恶的敌人褚辰砂居然是他的生父。褚辰砂在知道真相之后，写了一张能延续姜白虹生命的药方给林皆醉，然后选择在两人比武之际，让林皆醉杀死了自己。

三个月后，林皆醉和存活下来的姜白虹，站在小时候四个小孩玩耍过的琉璃山上，回忆过去，也思索着未来，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作者在这部小说里面，文笔特意收敛了许多，文字见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沉郁之气。这在作者其他小说里面是少见的。

长生实际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林皆醉七岁丧母，以为是亲生父亲的人转手把他托付他人，自杀身亡，小小的孩童遭遇了人生第一个打击，父亲其实并不爱他。后来又知道了父亲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由此遭到堡主的厌恶和冷遇，这是对他的第二个打击。对孩子来说，这样的打击也许是致命的，尤其是这么内向纤弱的少年。幸好作者给他安排了一个终生的朋友姜白虹，姜白虹具有作者其他作品中主角的优点，潇洒不羁，又热情善良，在林皆醉随后的人生中，他永远信任主角，不论别人怎么怀疑他，污蔑他，绝不动摇。这样的人对林皆醉来说，不啻于灰暗生活中的一盏明灯。林皆醉的人生没有走偏，他冷静外表下的真诚和良善，和姜白虹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以说是这份情谊支撑着林皆醉的成长，也给整本小说增加了一些温暖的亮色。

书中长生堡主岳天鸣这个人物，代表了主角成长过程中长辈的角色，他在林皆醉小时候对他的厌恶冷漠，是林皆醉灰暗童年的根源之一。虽然他在书中不算浓墨重彩描写的人物，但林皆醉的成长标志是和他息息相关的。林皆醉在一系列事件中表现出来的才智能力，他一一看在眼里，书中虽然没有明写岳天鸣的心里活动，但可以看的出来，他是逐步对林皆醉加深认识，逐渐认可他的能力，甚至有所忌惮。在他生命的时刻，也许他并没有完全放下对林皆醉情感上的厌恶，但他理智的判断出林皆醉是那个最适合接掌长生堡的人选，并传位给他，这是对主角能力的肯定，也是主角完成成长的标志。

作为一部纯粹描写江湖的传统武侠小说，《长生》写的非常好看，几段故事可以称得上跌宕起伏。在我看过有限的几部赵晨光作品中，《长生》可称场面浩大，中原、云南、北疆都有所涉猎描写。我最喜欢小说中描写林皆醉到云南大理的那一段故事。看到作者描写的云南大理，让我不由想起金庸老先生《天龙八部》中的描写大理的情节。比如林皆醉随段玉衡到保国寺的情节，就让我想到了段誉来到天龙寺。林皆醉的绝技失空斩又让我想到了段誉的六脉神剑。结拜义兄段玉衡的性格其实很像段誉。两本小说故事完全不同，但某些神似之处还是会让人会心一笑。小说中对用毒和易容术的描写，也是精彩纷呈，令人匪夷所思。

作者善于塑造人物的优点在这部小说里继续发扬光大，小说中的众多人物，林皆醉、姜白虹、岳天鸣、岳海灯、岳小夜、段玉衡、泊空青、廉贞、林戈、凤鸣、凤阮、杨守、褚辰砂等等，在作者高超的文字描绘下，都写的令人印象深刻。对我来说，一部好的小说一定要有好的人物塑造，若干年后，我可能已经记不得这部小说的情节，但作者塑造的主角，沉郁的小总管林皆醉我一定会记得，就像我记得金庸的郭靖、杨过、令狐冲，古龙的李寻欢、小鱼儿、楚留香一样。

下面再讲讲我觉得这部小说的一些瑕疵。

长生的文字沉郁而舒缓，读起来非常的舒服，只是作为一部武侠小说，局部好像少了一点点爆发力。比如作者在写到岳小夜之死的时候，有大段的描写林皆醉的状态，写的很感人。又不由让我想到了天龙八部中描写萧峰误杀阿朱那一段。相比之下，后者描写的强烈感染力还在前者之上，我记得当年看到萧峰撕开衣服，露出胸前狼头，让阿紫杀自己时，禁不住热泪盈眶。也可能是现在年纪大了，看书不再那样感性的缘故。

人物描写方面，小说中林皆醉和岳小夜的感情线写的很含蓄，也很美好。所以写到岳小夜为了施展抱负毅然放弃这段感情，让人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更想不到的是，她婚后很快就中毒身亡。从书中描写的岳小夜能看出，这是一个聪明绝顶，且野心勃勃的女孩子，总觉得她应该还有更多的戏份，可惜了。

还有林戈，来自西域的杀手，林皆醉的跟班，是一个很有特点的人物，在本书第三部分把他打发到海外去了，完全没有戏份，也很可惜。

小说中褚辰砂的恶，写的很精彩，让人切齿。但他为什么这么恶，是什么激发他变成这个样子，个人感觉描写的还不够充分。

小说的部分，写到林皆醉知道褚辰砂是他爹，这一段也写的过于简洁，没有刻画林皆醉的心里活动，褚辰砂的反应倒是写的比较传神。我又想到了天龙八部中，段延庆知道段誉是他儿子那一段，呵呵。

小说第一部、第二部都写的很紧凑，第三部相比之下写的略微松散一些。小说对北疆的描写，也不如写云南，中原那么引人入胜。

上面这些所谓瑕疵也都是我鸡蛋里面挑骨头。在我看来《长生》已经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武侠小说。在当今这个武侠末世，能看到这种水准的纯武侠小说，已是我等武侠爱好者的幸事。

赵晨光在后记里面说，可能还会写长生的后续故事，真的希望她能继续写下去，给武侠留下更多的火种，坚持到武侠之火又开始燎原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