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赴宴之前

187天。

由腾讯推动的虎牙和斗鱼战略合并，在经历了6个月的审查之后，最终被叫停。

这是互联网行业第一起被禁止的投资并购案。

“监管手段更加丰富，也更加精细了。”一位竞争法领域的研究人士对娱乐资本论表示，相对于垄断结果产生后，再对企业进行巨额罚款，此次的“事前监管”，无论是对于维持市场的良性竞争，还是对于企业发展，都更有好处。

对此，腾讯第一时间发布了公告，其将遵守审查决定，积极配合监管要求，依法合规经营，切实履行社会责任。

当合并终止，游戏直播行业未来将走向何方？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是，这个领域，不会只有斗鱼和虎牙。

快手、B站，乃至腾讯旗下的微信视频号，都对游戏直播行业“虎视眈眈”。

一位接近B站人士告诉娱乐资本论，小象、大鹅两家游戏MCN合并之后，B站挖来了大鹅文化原有管理团队，并显著提高了游戏直播的预算，“游戏直播团队都从一层楼扩充到了三层楼”。

“2015 年到 2020年初，是游戏直播1.0年代。就像是几个小朋友们自己在玩，在一个范围蛮小的市场上打。打完的结果，就是两家看似即将合在一起。”一位关注游戏直播领域的投资人说道“突然间，面前一道新的大门在那里，你进去一看，是一个全新的、更大的战场，而战场里的家伙们，都是更大的巨头。”

一、“互联网平台并购禁止第一案”

在反垄断的事前监管方面，国家走出了坚实的一步。

2021年7月1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关于禁止虎牙公司与斗鱼国际控股有限公司合并案反垄断审查决定》公告。

公告称，单就市场份额来说，虎牙斗鱼两者合并后的市场支配地位不言而喻。虎牙和斗鱼市场份额分别超过40%、30%，合计超过70%；从活跃用户数看，双方市场份额分别超过45%和35%，合计超过80%；从主播资源看，双方市场份额均超过30%，合计超过60%，

另一方面则是腾讯可能向上下游实施双向封锁——上游限制网络游戏运营服务商推广渠道，下游凭借网络游戏著作权的优势，对其他直播平台进行打压。

一位游戏行业资深从业者对娱乐资本论表示，两家游戏直播平台为了竞争，势必互相消耗，对于腾讯而言，在商言商，推动合并肯定有助于提升效率，“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的问题，如果行业过度集中，无论对于监管，还是行业的生态繁荣，都不是好事”。

“游戏直播的核心竞争力还是版权，是头部的KOL，竞技类直播的跟泛娱乐直播很不一样，竞技类的直播头部KOL的价值很大。斗鱼、虎牙的核心竞争力，是腾讯的游戏版权，是TOP级别的主播。”一位直播行业人士分析称“合并的终止，对于整个行业肯定是一件好事。”

“最直接的，如果两家合并，游戏主播收入、从业者的就业机会等都难免会有影响。”但他也表示，游戏直播行业如今其实并不是行业争夺的焦点，也已经过了最赚钱的时候。

事实上，这次虎牙斗鱼的合并禁止，是继2009年可口可乐收购汇源案和2014年马士基地中海达飞设立合营企业案之后，我国反垄断执法机构第三次对“经营者集中”案件正式发布禁止公告。但在互联网领域，这还是第一次。

“经营者集中审查的结果通常包括三种形式，即无条件批准、附条件批准和禁止。其中，禁止可以说是最激烈的一种审查结果。”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杜广普对媒体表示“截至目前，我国反垄断执法机构已审查了约3800起经营者集中案件，其中绝大部分案件获得了无条件批准，50起案件获附条件批准。”

不同于此前阿里巴巴“二选一”不正当竞争的事后追责，此次以行政禁令的形式否决合并，带有明显的“监管前置”色彩，避免了后续风险的扩大。

“谷歌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欧盟对其进行了三次、合计超过82亿欧元的处罚。”清华大学法学院竞争法研究中心主任、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专家咨询组成员张晨颖撰文指出“世界范围来看，对大型平台现行的反垄断实施机制以事后监管为主。”

但在他看来，反垄断应该“全链条监管”——通过事前监管，预防垄断的产生；通过事后监管，禁止平台通过垄断协议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实施垄断行为。从今天回望，2012年脸书收购初创平台Instagram、2014年收购移动即时通讯应用WhatsApp，这种“扼杀性收购”阻断了市场上的有效竞争，从而抑制创新、最终损害消费者福利。

“虎牙、斗鱼仍然可以独立经营。”张晨颖表示“禁止的行政决定仅表示不支持通过集中的方式实现企业的急速扩张，但不意味着对当事人现有经营模式、经营状态的否定性评价。”

二、斗鱼虎牙重回PK场，将成游戏直播行业的OPPO和VIVO？

“实际上，斗鱼与虎牙一直都并非和和气气的，都相互暗地里较劲。”一位接近两家平台的人士透露。近年来，双方关于主播违约金、域名等相关诉讼不断。

就在今年3月，因“挖角”虎牙主播江海涛（嗨氏），斗鱼被虎牙告上法庭，并最终强制执行，法院从斗鱼账户划扣了4970万元。

时至今日，斗鱼和虎牙已然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竞合关系。

今年5月，虎牙以3.1亿美元（折合人民币20.13亿元）的价格与腾竞体育签订了LPL版权播放协议。但据行业人士对娱乐资本论透露，这次LPL版权的获得，实则是斗鱼、虎牙双方联手采购，但对外以分销的方式宣布。

未来，虎牙与斗鱼的竞合关系恐怕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就如同VIVO与OPPO的关系——双方独立经营，双方既有技术、采购方面的合作，也存在流量、注意力的竞争，以求得一种平衡的态势。

腾讯与虎牙斗鱼的这场故事，始于2018年。

2018年，腾讯内部负责游戏的大板块是互动娱乐事业群（IEG），2018 年腾讯组织架构调整，设立 PCG （平台与内容事业群），至此IEG只剩下了腾讯游戏和腾讯电竞。

这个变化发生的，IEG 作为主体战略投资了虎牙，最多持有50.1%的控股份额。值得回味的是，两件事情是同一天宣布的。

据《晚点LatePost》报道，2019年3月，腾讯的互动娱乐事业群（IEG）成立了一个全新部门——游戏直播业务部，这意味着虎牙开始有意协调虎牙、斗鱼、企鹅电竞三者之间的关系，避免出现严重的内耗。

2020年4月，腾讯增持虎牙，成为虎牙的最大股东，而早在2018年3月，腾讯曾增持斗鱼6.3亿美元，这也使腾讯成为2019年斗鱼上市后的最大股东。目前，腾讯已拥有对虎牙的单独控制权和斗鱼的共同控制权。

2020年10月12日，斗鱼和虎牙宣布正式接受大股东腾讯提出的合并邀约，进行战略合并。

公告显示，斗鱼将从纳斯达克退市，成为虎牙全资子公司，新公司则采取联席CEO制度，陈少杰加入合并后新公司董事会，而根据该换股比例，斗鱼现有股东和虎牙现有股东将在合并后公司中各占50%的经济权益。

腾讯将以5亿美元的价格将企鹅电竞业务转让给斗鱼。腾讯通过收购各方股份，成为合并后公司的第一大股东，将拥有67.5%的投票权。

三、新玩家不断涌入，游戏直播行业终局未定

一位行业人士向娱乐资本论介绍道，游戏直播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萌芽期，虎牙斗鱼刚刚诞生，行业想象空间巨大；第二阶段是乱战期，熊猫、龙珠、全民、触手等“新势力”迅速崛起，相互高价挖主播，竞争之残酷堪比绞肉机，一些平台也在此时掉队了。

第三个阶段即成熟期，产品的竞争层面已然结束，各大平台的较量转向了运营层面，拉新、破圈成了关键词，主播的薪酬也回归到了较为合理的价格。

时至今日，互联网游戏直播赛道，初创平台突围几无可能。

一位关注游戏直播的投资人直言不讳。“2010 年左右到今天10余年间，所有超过30亿美金的公司，一级市场、二级市场、互联网平台级的公司，全部拉出来，大约有1/3是从大公司里拆出来的。大厂一跟进，小玩家没什么好玩的了。可能1/3从大公司拆出来，剩下2/3在A轮之前可能就已经被大公司攥在手中了。”

而硬币的另一面是，近年来新玩家如抖音、快手、B站的不断涌入为游戏直播带来了全新活力，尽管它们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直播平台，但基于庞大的用户基数，对整个游戏直播市场的影响同样意义非凡。

抖音目前的DAU已有6亿，而快手游戏短视频MAU已突破3亿，2020年观看游戏直播的MAU就已逾2.2亿。算下来，这个数字比虎牙斗鱼移动端月活之和还要多出8000万。

也有人对抖音快手的游戏直播呈消极态度，“抖音游戏直播的门槛高，得需要短视频，换言之，账号红了直播才有人看，这与虎牙斗鱼展现界面的逻辑完全不同。”MCN机构薯片科技创始人解释道。

B站已成为主播们倾向于选择的「第三阵地」，近年来B站动作不断，先是天价签约斗鱼知名主播冯提莫，后又获得了LOL中国大陆地区2020~2022年连续三年的全球赛事独家直播版权。包括全球总决赛、季中冠军赛等一系列直播版权与点播赛事内容，其游戏直播的竞争力愈发凸显。

除了外部玩家，微信视频号也积极布局游戏直播——对于新主播而言，视频号的流量倾斜相当可观，据行业人士透露，很多中腰部游戏主播选择了视频号作为直播平台。

虽然视频号的相关探索还处于雏形阶段，不过底层逻辑和抖快大致相当，即通过微信的庞大流量池为视频号导流，构建直播生态，提高用户粘性。

近年来如原神、恋与制作人不断出圈，其背后的米哈游、叠纸专注于“小品类”的赛道赚得盆满钵满。根据晚点的报道，《原神》不但做到全球收入第二，并且它完全绕开腾讯的游戏营销发行体系。米哈游将国内九成的营销费用花在B站以及字节跳动的今日头条和抖音、西瓜，玩家甚至不能在腾讯的应用商店应用宝下载它。

这也让腾讯开始反思，为什么其难以再生产出国民级的游戏，且一再错过有潜力的投资标的。

即便没有平台的流量推荐，类似于原神的游戏也可以在斗鱼集「万千宠爱」，基于直播的内容，主播们还衍生了大量的游戏视频，小娱经观察后发现，斗鱼原神相关视频最高播放量达65.4万。以直播吸引用户，再以视频形成用户粘性，斗鱼的《原神》板块已经形成了较为开放的生态。

类似虎牙斗鱼的独立直播平台，首要思考的问题是在短视频时代，如何能覆盖更多元的人群，吸引更多的忠实流量。就如陈睿所讲的，B站的当务之急还是「破圈」。否则，仅仅固守旧时代的用户根基，没有大量新用户涌入，那么再宏伟的战略也都无从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