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文怎么发音(B站很火的上古汉语发音视频很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四句诗出自《国风·周南·关雎》。这首短诗不仅是《诗经》的第一篇,大概也是《诗经》中最出名的一篇了。该诗描述了两千多年前一个男子追求意中人的心情和故事,语言凝练,意境优美,令人回味久久。
,最近在哔哩哔哩网站(以下简称B站)上很火的一些视频,Up主们以当时古人使用的周代“雅言”对诗经做“原汁原味”的朗读,效果却十分“惊悚”,网友们纷纷留言表示有些语句仿佛“机关枪成精”,听得人“毛骨悚然”“彻底打消了穿越回去的念头”。
B站弹幕截图
红星新闻记者也去观看了这则视频,感觉网友所言不虚,全篇没有一个字是听得懂的,尤其是强烈的弹舌音“特琅琅”的声音,极可能就是被网友们评为“机关枪成精”的原因。弹幕里还有很多人感叹——“巧舌如簧”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在先后采访了两位相关领域专家后,红星新闻记者发现那个令许多网友表示“惊悚”、中国人很难发出的弹舌音,其实在约三千年前的东方和西方,都十分流行——公元前1000多年前的西周时期,拉丁语也开始在欧洲自北向南传播,后来成为罗马帝国的通用语言。
B站视频
拉丁语中的字母“r”,罗马人幽默地称之为“littera canina(狗的字母)”,意思是它的颤音就像是狗的低吠。而《关雎》中第一句第一个字“关”,在韵典网上可以查到其在上古音系的拟音音标为“kro:n”,其中那个“r”,正是震惊网友们的颤音的音标……
“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
事实上,有关很久以前的古人究竟怎么说话发音这件事,人们的好奇心从未停止过,但大多也仅限于这样泛泛的好奇,真正深入研究上古汉语音韵的学者们,仍处于大众认知外的学术圈子里。
比如,在这一领域备受尊崇的名家郑张尚芳(1933~2018),其人其著作,恐怕也鲜为大众所知。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这个名字,是通过那位用古音读《关雎》的Up主“汉唐遗客”,他告诉记者“视频里上古汉语拟音的音标方案由我国著名语言学家郑张尚芳研究得出。我只是把诗经里汉字的拟音在他的著作《上古音系》里查到后读出来。”
知名文史及汉学研究学者陈致教授告诉红星新闻记者,类似这样的古音视频,他们也看到过。“是否古人确实如此诵读发音,我们可以通过研究推断出来,但无法直接证实,因为没有录音,也不能起古人于地下,让古人亲自来念一念。但中国人对于古音的重建,自清代开始就一直在陆续进行,直到今天。”
所谓“古音”并非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指先秦的语音;到了隋唐时代的文字发音,便已经称之为“今音”了。所以今天看来,今音应该叫“中古音”,而“古音”应该叫“上古音”。B站视频中Up主诵读《关雎》的西周官话,也属于上古音的范畴。
陈致告诉记者,研究上古音韵,《诗经》是很重要的语料之一。“诗经中很多句子现在读来往往不押韵,就是因为字的发音随时间流逝而改变了。后人就据此反推,推测那个字在当时该怎么读。”
《上古音系》
由于古代人读文字没有拼音,宋代之前也鲜有人意识到同一个字的发音会产生变化,于是常常试图去“改正”那些不押韵的字。甚至连唐玄宗李隆基在读《书经》“洪范”一章时,看到不能押韵的字都要求改过来,而没有意识到那个字的古音是可以押韵的。
直到明代,著名古音学家陈第写了一本《毛诗古音考》,在序言中提出“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
“这一开创性的理念,让中国的古音学研究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陈致说,“到了今天,领域内各位学者的拟音重建,每家都有自己的理论方法,也取得了不少殊途同归的成果。中国的文化和文字延续几千年从未中断,又有不断出土的语料文献提供研究依据,总体而言,古音重建工作还是很成功的。”
有趣的是视频中许多网友留言表示“终于知道‘巧舌如簧’是怎么来的了!”而这一大家熟悉的成语正是出自《诗经·小雅·巧言》——“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簧是乐器中有弹性的、用以震动发声的薄片,如此想来,在普遍发着弹舌音的周朝古人里,若是有口齿灵活的家伙在侃侃而谈,听上去的效果很可能就像是连绵不断的簧片振动声,多么生动贴切。
三千年前的古代世界,“r”这个颤音很流行
除了郑张尚芳的《上古音系》外,古音学界还有一本书也很受推崇,是去年在国内出版的美国学者白一平(W.H.Baxter)和法国学者沙加尔(L.Sagart)合著的《上古汉语新构拟》中译本。
《上古汉语新构拟》重构了三千多年前的汉语,共包含五千个汉字。从音节结构的角度入手,从声母、韵母、声调等几个方面详细阐述了两位作者对上古音问题的见解。
主持该书中文翻译的美国佛罗里达大学来国龙教授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虽然古代的汉字没有字母拼音,但有一种“反切”的标音法,就是利用“前一个汉字的声母,加上后一个汉字的韵母与声调,用两个字来拼出第三个字的读音。”
以“东”字为例,其反切便是“德 红”(d ong),如此类推,简明易懂。来国龙看过B站上古音诵读的视频后,认为业余爱好者利用郑张尚芳先生的拟音来模拟古人的发音,是有理论基础的。“是一种对古音八九不离十的近似推拟,虽然未必是古人原汁原味的发音,但这种对于古代文化的兴趣和推广值得鼓励。”
“大致的音类都是可以确定的,但构拟单个字的语音,然后连起来发音又是一回事。就好比如果你只是学会了一堆外语单词的发音,也依然无法和外国人交流一样。”来国龙说,“假如让我们这些研究古音的专业人士穿越去春秋战国时期,我们可能还是无法跟当时的人对话。”
《上古汉语新构拟》
那么,上古汉语中究竟有没有类似拉丁语中字母“r”的颤音呢?来国龙告诉记者,俄罗斯语言学大家雅洪托夫(1926~2018)认为,上古汉语是有颤音的。雅洪托夫的这个观点也得到了加拿大著名汉学家蒲立本和中国著名语言学家李方桂(1902~1987)的认同,“,也有其他学者有不同意见,这个很正常。”
对于拉丁语中的“r”,罗马人幽默地称之为“littera canina(狗的字母)”,意思是读这个字母所发出的颤音就像是狗的低吠。《关雎》中第一句第一个字“关”,在韵典网上可以查到其在上古音系的拟音音标为“kro:n”,其中那个“r”,便是震惊网友们的颤音的音标。
据来国龙介绍,语音学上颤音有不止一种,辅音组中的“r”只是其中一种。蒲立本认为,上古汉语的颤音“r-”后来演变成了中古汉语的边音“l-”,而李方桂认为这个颤音“r-”演变成了中古汉语的半元音“j-”,就这样在演化中渐渐消失,后来的汉语里再也没有这个发音,如今的中国人若非经过专门的训练也都不会发这个音。
所以,这个如今我们感觉极难的陌生发音,在三千年前的古代世界,无论东方西方都很流行?“对,这是当时肯定存在的语言现象。”来国龙说。他告诉记者,语言学家潘悟云教授曾写过文章,根据动物发声而推测上古音的拟构,罗马人那个“狗的字母”的比喻,很可能并非凭空而来。
“据我所知,罗马人那个‘狗的字母’的比喻,还与当时的讽刺文学有关;而人类对动物叫声的摹拟,也因不同语言文化而不同。”来国龙说。
红星新闻记者|乔雪阳
编辑|段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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