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眼儿吹喇叭(戏说三阳川板板嘴)

文/刘建国 图/刘珊珊

一提起天水，甘肃人那双被风沙黄土迷乱了的眼睛，顿时会变得清澈明亮起来，就好比江浙人说到苏杭一样，满脸尽溢淌着自豪的光彩——那可是咱黄土高坡上名副其实的小“江南”啊！其实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公报》的著名记者范长江在他撰写的《在中国的西北角》一书中也这样描述过，认为天水是“风景优美、物产富裕、人物秀美”的好地方。

天水是甘肃的“江南”，而三阳川又被称作天水的“江南”。自古江南盛产美女，作为“江南”之中“江南”的天水三阳川，美女如云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白娃娃”是天水乃至全国对天水籍姑娘的美称，说的是姑娘们皮肤白皙粉嫩，不施粉黛，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白。都说“一白遮百丑”，要命的是天水姑娘天生即美得无解，压根就无丑可遮。靓女不识丑滋味，倘若再配以润肤泽颜的“白”，强强组合，超级无敌，想想都“心疼死了”！

在天水，如果你还能找出一样同“白娃娃”那般负有盛名的东西，恐怕也唯有三阳川人的那张嘴巴了吧。

在天水流行这样一句话:南面的老实北面的鬼，三新阳人一张嘴。又一说:甘谷贼、秦安鬼，三阳川的板板嘴。天水的“北面”，大抵指的是武山甘谷秦安那一片，“南面”理应即麦积区这块，自然也包括“板板嘴”的三阳川了。需要提及的是，这句本身很容易使人产生误解的争议俗语，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带有一定的地域歧视或偏见的。其实我倒是觉得，这里所谓的“贼”和“鬼”，与其说是对甘谷秦安人的贬低，倒不如说是为其精明能干与睿智经商头脑的褒扬与艳羡。至于三阳川“板板嘴”一说，概因耳熟能详而竟变得有些充耳不闻，几十余载从未细究深挖过其来历与含义。“板板嘴”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说实话我也搞不太懂，只是隐隐觉得它并非一张多么好听的“嘴”，这种感觉是建立在那些讥讽意味颇浓的戏谑语之上的。笔者本无意陷于褒贬争持之泥沼中，许是日前受了某君一番刺激，便有些气血来潮不可自禁；又因了半个三阳川人的身份，还无法真正做得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亦不甘因了此即自惭形秽自轻自贱，遂毅然决然地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一番，欲为“板板嘴”一正其名的，又体会下“老夫聊发少年狂”“此生不枉三阳人”一回的豪壮与不羁罢了。

在词典和度娘的鼎力相助下，加上爱瞎思胡想乱悟的老毛病时有作祟，虽难免有断章取义之嫌、穿凿附会之意，却也总算还是被我理出了一点头绪来的。

“板板”，单就字面意思看，无非指扁而平状的固态物体，可引申为刻板、严肃、冷淡之义。另有地域方言“先人板板”一说，此处“板板”有“不动”之意，连先人的棺材板板都问候到了，不用说乃骂人之不雅语，当不属咱今天讨论之范畴，更甭说跟三阳川板板嘴扯上关系来。不过，在四川等地方言中，“先人板板”又有“没法子，无可奈何”一层意思。试举一例:“你这娃子，成天光晓得玩手机打游戏，饭都顾不上吃，作业一颗字没写，唉，我滴个先人板板哟！”，满满的无助、无奈之音。而天水三阳川毗邻四川，曾同属蜀国疆域，某些方言亦自有相似之义，加之传统意义上、抑或说市面上流行的三阳川“板板嘴”含义，无非即语速快，能说会道，嘴上劲忒大，方的能说成圆的，死人也可说活了。引用外地人的话就是唇薄、轻俏，会“卖嘴子”，在饱含贬低鄙视之义的，又忍禁不住地发出“没奈何，真拿你没办法了呀”的感慨叹服之辞。这样揣摩着，忽觉脑洞大开:“板板嘴”一说，是否是受了“先人板板”之启发而演绎衍生出来的新词呢？

然鄙薄也好，尊崇也罢，反正三阳川“板板嘴”早已是“窗户眼儿吹喇叭——名声在外”，想抹也抹不掉的既成事实了。

说自己只能算半个三阳川人，不是妄自菲薄不敢承认，亦非羲皇画卦人杰地灵的三阳川大地不肯接纳我这个常年漂泊在外的流浪汉子，只因我的家乡在西山坪上。山上的风太冽太硬，似刀似斧，常年刀削斧砍的结果除了黑红脸膛上那一道道深入骨髓、渴望五谷杂粮的皱纹外，就连山上人说话的口音都被凿得嵯峨嶙峋见棱见角，生硬得就像泥炉煮茶、填膛造饭时的硬柴棒棒。相对于山区而言，身居川里的三阳川人，说话语气就悦耳了许多，柔软若初春丝绸拂风，甜润似仲夏冰糖雪梨。最简单直接的佐证就是表达“我”时的嘴型，川里人“我（o）”，“o”无论外形还是感官，都呈现出圆润周全之幸福态势；而山上人“额（e）”，扁平而有缺憾，像被大山压弯脊梁的山民，又像被硬风削穿了的山豁口，灌注着不屈的冷峻与抗拒。诚然，一件事物出名与否，不论美丑，亦无关乎软硬之紧要，但若能说会道已达到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其恐非憨厚木讷的山里庄稼汉子那张笨拙愚钝之嘴所可为之事了。山上人在最初的乡镇合并、摇身一变为堂而皇之的三阳川人时的短暂窃喜，试图全方位无死角地融入，遭遇到似川非川的口音转变的挫败后，终于懂得有些事实乃不可为也，“板板嘴”注定是且仅应是川里人的专利，并非刻意模仿所能学到的。不过，即便山上人与川里人天生处于舌喉相斥的“敌对”状态，然地域因素决定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长期的耳濡目染使得我这个山上人竟也完成了由边缘逐渐向主流三阳川人靠拢的“战略大转移”，在硬与软的来回切换间，不知觉“独辟蹊径”地发明出“板板嘴”之全新版本，虽颇有邯郸学步之嫌，却也“标新立异”般为三阳川“板板嘴”的壮大发展做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这就好比一个熟读了唐诗三百首的小孩，即使不会作诗也会吟上几句，说不定还能涂鸦一番呢！

既已饱受“板板嘴”熏陶，其精髓想必也可领略个七七八八。三阳川人说话温婉柔和，不疾不徐，似满弦悠悠长音缭绕，又恰似一村子土著人盘膝围坐于静夜的葫芦河边轻声细语。然不止于“流水”，多时候他们也能达到“高山”之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时就需要转得飞快的脑子来与嘴相配合。语言的组织想跟上嘴巴的速度与激情，那该得拥有怎样的知识储备库，期间又燃烧了多少脑细胞？然三阳川悠久历史沉淀而出的深厚的文化底蕴，不仅正契合了这种苛求度，更是极大程度地拉高了需求之品味。三阳川人往往能把简单的一句话愣给说出口吐莲花的效果来，这个过程他们运用了怎样的修辞手法，恐怕唯有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方可洞察一二:写实—夸张—联想—延伸，乃至诗人才会使用到的“蒙太奇”等手法，不经意间便将李杜浪漫与现实主义糅合成团。话一旦说出思想性和艺术性相结合的高度来，那你在佩服他这张嘴不平凡的，不得不被他的大脑运转速度与才识积淀所折服。但“羡慕”一词本身也是一把双刃剑，或欣赏学习，或嫉妒生恨。恨意既起，各种版本的嘲讽之语便也雨后竹笋般应运而生了。

事实上，三阳川人向来都以知书达礼，热情好客的形象展示于众人面前，除了行为，赖以成名的那张嘴也是功不可没的。三阳川人的嘴虽然圆润，但并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该圆的时候圆，该方的时候一定要方，只是方得有度。它尖锐而不毒辣，就像苦苣菜叶子，长成刀状却不刺割手指；就像苦苦的蒲公英，生来锯齿叶，却有慈心肠；亦或如猫尾巴草，乍看粗粗的颗粒上长满针芒，摸一把却是毛茸茸、无比熨帖的感觉。之所以说三阳川“板板嘴”刻薄有毒，估计那些人极大概率未曾见过三阳川的籼米面，绝对想象不到那仿若“芒刺在背，如鲠在喉”的粗糙之物，竟然能做出滑溜赛过小鱼的锅鯫来，更遑论有福气去享用一番了。

倘若退一步讲，就算“板板嘴”真如外人口中描述的那般巧舌如簧，或索性就说成尖刻，身为三阳川人也大可不必生闲气而伤了身子骨。不妨换个角度转变下思路，兴许你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原来所谓的伶牙俐齿，一定意义亦是一种有经济头脑的体现，它是打广告，搞策划，做营销。不是说小买卖全凭吆喝嘛！要不那么多文人骚客，怎会不惜笔墨绘声绘色满怀深情地去书写呱呱呀馓饭、搅团什么的，就连被河西走廊人戏称作“味如刷锅水”的浆水面，业已让包括三阳川“板板嘴”在内的天水人打造成“消炎解暑，提神醒脑”的全国知名小吃，更被贴上了“增白养颜、健美时尚”之绿色标签。至于什么“老公鸡披蓑衣——嘴尖毛长”一说则有点“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之“莫须有”意味，就算持之有故，此说也并不代表三阳川人就有多难缠多傩（nuo）然，恰恰表明了其当强势时必强势之气魄。俗语云: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当我占尽了理又不失礼时，任你如何趾高气扬咄咄逼人，对不起，迎接你的有可能就是近乎尖锐的刻薄了。

所以呢，有些事咱还真不可仅凭直觉做出判断，需理性去思考。当摒弃成见而静心领悟，直觉变为知觉时，你终将会有不一样的体味，原来更多时候，三阳川人的那张“板板嘴”竟温和若其四季如春的天气，含蓄像其太极八卦图的地形，雄浑胜似渭水，清丽宛如葫芦河。渭河文明自不必多说，就连清丽中又有几分阴柔之气的葫芦河，纵因河床狭窄而多迂回曲折，却也孕育出了中华民族最悠久宏远的大地湾古文化文明。这么博大而宽容的一张嘴，你焉会生出半点鄙薄之意？怎能抑制住那股为其丰富内涵所倾折的由衷赞叹之情？

嘻嘻，“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若如是，咱这张天生有缺陷的冒牌嘴，则真不好意思在这里继续胡吹冒撂哗众取宠了，还是来听听人家正宗的三阳川“板板嘴”，是如何自豪、自傲、自夸的吧:

三阳川，花三朵

渭南中滩和石佛

仰韶文化六千年

自然村子百十个

三阳川，美名播

三阳开泰留传说

两条土龙颠倒卧

两条活龙沿川过

三阳川里两道河

娲妹爱的伏羲哥

白娃娃，帅小伙

美丽聪明不打折

土特产，种类多

柿子樱桃水萝卜

三个苹果一筐箩

名小吃，手工做

凉粉呱呱香过火

黄庄农院落银河

那长长的挂面呀

简直就赛过火车

赛过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