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马女球迷吗还喜欢宽宽(足球小说之“梅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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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足球还能这么踢。

今晚分享《小说月报》2016年第6期“开放叙事”栏目选载的陈鹏足球小说之《诺坎普》,当真实的足球事件和真实的人物成为小说虚构的起点,作家驰骋的想象力便化为催化剂,让“现实”迸发出新的火花——收集这样的火花,恰是“开放叙事”栏目设立的初衷。

《小说月报》2016年第7期最新面世,月报君将陆续介绍本期精彩内容,敬请期待。

足球小说二题之《诺坎普》

(内容纯属虚构)

文│陈鹏

上周,西班牙《马卡报》记者乔万尼飞抵北京采访中国足协主席,当晚向我披露了知情者不超过十人的“梅西事件”。乔万尼是信得过的朋友,他于2015年6月1日对此做了记录。我们在北四环一家小酒吧待到凌晨,乔万尼向我展示了他写在手工笔记本上(而非电脑上)的这篇永远不会发表的作品,它读起来真像一部小说。他这么做,大概是为了感谢我辗转通过当年武汉体院同学,帮他找到体育总局领导,最终敲定专访的缘故吧。何况,他知道我是巴萨拥趸,更是梅西的粉丝。

嗯,这是一册浅绿封皮、纯手工红丝绒番石榴花的笔记本,页码不算厚,很多地方出现磨损。乔万尼小心翼翼地交给我,被人偷看的担忧大可不必,我敢保证这家小酒吧只有我和他说西班牙语,也就无人能读懂他潦草的记录。下面,我将把“梅西事件”重写一遍。不过,我可不能确定我写下的东西与乔万尼的记述百分之百吻合。毕竟我使用的是中文,并且距离乔万尼向我展示笔记本的9月9日,都过去了这么久。

那就开始吧。

2015年5月24日晚,一个走出更衣室的梅西被人拦在诺坎普(注巴塞罗那队主场)的弧形阴影中。他以为是苦等他的球迷。此人凑近了,竟是鲁伊斯·菲戈——葡萄牙黄金一代的7号队长。诺坎普之王。诺坎普犹大。

梅西的心怦怦跳。差不多每年都碰见菲戈,最近一次是2014年世界杯决赛,他们在马拉卡纳运动场球员通道打了照面。作为应邀观战的嘉宾,菲戈大声祝福他,还拍了拍他的脸。

现在,菲戈面带微笑“你好,小子。”

“鲁伊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见证奇迹。诺坎普奇迹。”

“哈维?”

“哈维和你。你又进两个。”

梅西羞赧地摇头“哈维邀请你来的?”

菲戈没说话。

对,不可能。菲戈极少返回诺坎普。2000年他突然转投皇马,从此成为诺坎普犹大,加泰罗尼亚叛徒,一辈子别想摆脱了。当年的菲戈多牛啊,右路过人如麻,梅西无数次坐在巴萨青训营的诺坎普C区目睹他上演奇迹。1999年对阵塞维利亚关键之战,菲戈连过三人怒射破网,观众疯狂了——一个女人痛哭着,像吞奶酪一样将巴萨围巾塞进嘴巴;一个壮汉脱得只剩一条绘有菲戈头像的三角裤头,在狭窄的过道狂奔;另有一拨老球迷一面呼唤菲戈,一面跪拜行礼。他记得菲戈代表皇马回到诺坎普之夜——只要鲁伊斯触球,加泰罗尼亚人“犹大犹大犹大”的谩骂,几乎掀翻巴塞罗那城;他主罚角球的时候更惨,拖鞋、手册、矿泉水瓶、硬币甚至小刀子像蝗虫一般砸下来;有人还扔下一只血淋淋的猪头。比赛中断了二十多分钟。菲戈的脸色比死还难看。你很难想象,曾经为他癫狂的球迷转眼成为死敌。人生不就充满匪夷所思的逆转?银河战舰10号仍然很棒,但比起巴萨右路王总是缺少了什么。

到底缺了什么?

“伟大的哈维,伟大的告别。”菲戈说。头顶上方,巴塞罗那的群星神秘温柔。

“他配得上这样的告别。”

梅西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告别礼——像哈维这样?看台上拉起巨幅照片,观众山呼海啸,高举冠军奖杯,泪洒诺坎普?不,他很清楚他在巴萨的分量,更清楚四届世界足球先生的分量。他的告别将媲美罗纳尔多、齐达内甚至马拉多纳。在此之前才是最难的哪,本赛季,哈维已很难进入二十三人大名单。

“和他踢球是莫大的享受。”菲戈说。

“为我传了数不清的好球,他才是诺坎普之王。”梅西说。

“喝一杯?”

“算啦,今晚还取消了哈维的晚宴,因为6月7日的柏林决战。”

“巴萨捧杯是铁定的。尤文图斯强弩之末。谁也防不住你。”

“谢谢。”

“走吧,街角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

“我担心球迷。”

“我已经把它包下来了。”

咖啡馆也叫诺坎普,极简主义的白色落地窗,深蓝色墙面上张贴着每周更换的巴萨战报。生意很不错,但梅西、哈维、内马尔等人不会光顾的。它仅仅属于球迷。进去时,梅西下意识低下脑袋。好在店里果然空荡荡的,除了吧台后面一个蓄着八字胡、长相酷似葡萄牙前主帅奥利维拉的老板兼服务生,没有多余的人。店面狭长整洁,柠檬色灯光充满梦幻感。菲戈冲老板挥挥手,挑一张靠窗的橡木桌子坐下来。

老板走近他们,问喝点什么。此时,门被推开,一个光头大家伙拎着一只大提琴盒走进来。他很高,一米九以上的样子。他径直走上马蹄形的表演区,打开琴盒,像取出烤面包一样取出大提琴。他开始演奏,曲子大约是《四季》或《恰隆巴》,他不太懂。他热衷流行乐,比如美国的寇比·凯蕾。皮克的老婆夏奇拉也不错,皮克曾经挨个儿向队友们赠送夏奇拉签名的CD。她多性感啊。菲戈要了卡布奇诺,梅西要了苏打水。大胡子老板不卑不亢,微笑着冲他伸出手,梅西和他握了握。欢迎来到诺坎普。老板说,就像接待两个普普通通的球迷。咖啡和苏打水很快被端上来。

“鲁伊斯,你还好吗?”梅西说。

“很好。”菲戈说,“他一直是葡萄牙和欧足联的亲善大使,去了很多国家,阿尔及利亚、中国、缅甸……在韩国差点感染猩红热。”

菲戈一点不显老,也没有发福,一直是很多女粉丝眼中最性感的男人。窗外,晚9点的巴塞罗那灯火暗淡,街道宽宽的。老板在吧台后面端坐,电视开着,是今夜巴萨加冕联赛冠军、挥别哈维的实况。看来他没去现场,也错过了直播。

“说正事吧,鲁伊斯。”

菲戈摊开两手,指关节粗大多毛。灯光洒下来。它们很白,像刷过油漆。

“你在巴萨过得很好?”

“你知道,我十四岁就来到青训营。诺坎普就像我的家。”

菲戈望着他。“你在巴萨创造了这么多的奇迹——,我的C罗也很优秀,是他督促你不断进步——你认为,必须把自己献给巴萨吗?就像——”

“劳尔?”

“对对,劳尔。他为皇马踢了十多个赛季,后来还去了德国,还帮助沙尔克04打进欧冠四强。了不起的劳尔!他是我的好兄弟。”

“三十六七再走,太晚了!”

“是太晚了。”

“如果不走呢?”

“你想好了?”

“从没想过。”

“向萨内蒂学习?他是你老大哥吧,在国米干了一辈子。”

“忠诚是阿根廷人的最大优点。”梅西说。

“我知道你怎么想。大家庭般的感情。你、哈维、伊涅斯塔、皮克,包括后来的内马尔、苏亚雷斯……你好像跟每一个人关系都不错。”

“不是每一个人。”

“是吗?”

梅西没吭声。

“主场半决赛屠杀拜仁(注2015赛季欧冠半决赛首回合,巴萨3∶0大胜拜仁慕尼黑,占据绝对主动,梅西在诺坎普连入两球)。小子,你太伟大了。”菲戈说。

梅西有些窘。得到前辈大师的褒奖就像做错事一样。马拉多纳也经常把他挂在嘴边——梅西是我的接班人。上帝钦点的梅西。哎,虽然拿了那么多冠军,创造了那么多纪录,但距离伟大的迭戈·马拉多纳还是那么遥不可及。去年巴西决战差一点成就了他——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伟大与准伟大的窗户纸不是谁都能捅破的,正如鲁伊斯·菲戈。

“第二粒进球比探戈还漂亮,你晃过阿滕,用你一点也不常用的右脚挑射破网。小子,你怎么做到的?”

“真的没什么……当年,你不也为巴萨打进了很多伟大的进球?”

菲戈笑了。

角落里,光头琴师闭着眼睛,动作娴熟优美,简直像抚摸琴弦。你再难找到与之媲美的画面,除了进球。

“鲁伊斯,我累了。我刚踢完一场联赛。”

“好吧,”菲戈说,“好吧。弗洛(即弗洛伦蒂诺,现任皇马俱乐部主席)最近找到我,希望我出面,说服伟大的梅西加盟皇马。”

虽然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梅西仍被他说出口的话吓住了。一个叛徒,犹大,还有胆劝降他曾经背叛的盟友?菲戈转投皇马那天,梅西像初到西班牙的十一岁阿根廷男孩一样哭了。他多热爱罗尼(即罗纳尔多)和菲戈啊。葡萄牙人一定忘了追在他后面索要签名的小子,这小子渐渐长大,在瓜迪奥拉手上练就一身绝学。现在,他真为他尴尬而难过。他何必说出来呢?

“十亿。”菲戈竖起苍白的手。低沉的大提琴环绕它们,像环绕十个叛军首级。“弗洛说,你能拿走三亿。绝对是当今世界足坛最高身价。就算迭戈重返二十八岁也拿不到这么多。”

梅西轻轻摇头。

“少吗?”

梅西开始习惯性地啃指甲。大胡子老板突然拍响巴掌——为了梅西的进球。嗯,没什么难度,接内马尔助攻推射空门。巴西人可以自己得分的,却无私传给了他。老板回头朝他们看,冲梅西竖起大拇指。

“弗洛说了,价钱好商量。毕竟是梅西啊。”

“就像当年的你?”

“我没法跟你比。”

“五十万就把你搞定了?”

“三十万。”菲戈说,“只有三十万。”

“伟大的菲戈为了三十万就背叛巴萨?”

菲戈看了看大胡子老板。

“小子,我可以告诉你。”菲戈说,“当年我向努涅斯(巴萨俱乐部前主席)提出加薪。上赛季我们战绩太好了,拿下联赛冠军,拿下超级杯,拿下欧冠。我为巴萨流汗流血。欧冠决赛如果没有我的右路传中,哪有普约尔惊世骇俗的头球?我真想活活跑死、累死,只要拿下对手。加薪不过分吧?,努涅斯只会举着刀子要你卖命。罗尼后来去了国际米兰,莫拉蒂就像待儿子一样待他。努涅斯呢?罗尼重伤,立即挂牌抛售,身价是原来的一百倍!球员在他眼里和毛驴有什么区别?一旦离开,立马有人顶替你。努涅斯的字典里没有挽留,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温情,是冰碴。就算梅西的巴萨拿下这么多冠军也没用,否则瓜迪奥拉就不会远走拜仁。”

“可是巴萨也给了你那么多。”

“我给巴萨的不够多?”

“我觉得,球员就应该像劳尔,像萨内蒂,像托蒂,为一支球队踢一辈子。”

“就像婚姻,小子。义务和责任是双方的。很多人就想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结果呢?”

“自己的原因呢?”

“我不该要求加薪?”

“就算努涅斯不给你加薪,你也应该——”

“留下来?是啊,就算当年努涅斯不同意加薪,我就不能留下来?……没有如果。小子。努涅斯把我的加薪申请无限期搁置了。也就是说,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太伤人了。”

“所以你找了弗洛?”

“是他找的我。”

“他主动找你?你没想过叛逃,他怎么可能找你?”

“小子,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菲戈说。

“叛逃,就是叛逃。”梅西说,“加泰罗尼亚人至今还在骂你……你根本不懂忠诚对一个球员的意义。”

“忠诚?”菲戈摇摇头,“我在巴萨五年,不下半打球队开出三倍的工资。罗马、尤文图斯、塞维利亚、大巴黎。忠诚,我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他妈的忠诚。”

“可你离开了。鲁伊斯·菲戈,还是穿了皇马10号。”

“努涅斯死也不给我加五分之二的薪水!都是我的错?”

“你离开了。你去了皇马。”

“我不得不去。”

“你永远离开了,鲁伊斯。”

“去他妈的努涅斯,去他妈的弗洛!”

他们互相望着,仿佛筋疲力尽。大提琴的节奏变快又变慢,旋律凝重哀婉。大胡子老板坐着没动。比赛在继续,梅西无法看清画面,直觉告诉他,离他第二粒进球不远了。

“你听我说,小子,”菲戈垂下手,“弗洛希望我加盟皇马那天,我比你还震惊。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投靠他?我们是死敌,一直是,永远是。可他说服我草签了一份合同,声称有了它就能向努涅斯施压了。”菲戈的声音低下去,“合同这么规定的先付我三十万,一旦弗洛竞选皇马主席成功,我就转会皇马——当时他只是俱乐部的副主席呢。否则,我将赔他三千万。”

“三千万?”

“当时谁要觉得弗洛能竞选成功谁就是疯子。桑斯才是马德里大佬。我想都没想就签了它,净挣三十万。后来,弗洛的票数居然过半!我傻啦。只有三条路可走。一、答应弗洛,去马德里。二、留在巴萨,赔偿三千万。三、退役。换了你,小子,你怎么选?”

梅西喘不上气来。

菲戈举起杯子。

光头大提琴师暂停演奏,老板为他送去一听可乐或苏打水。大提琴师腰板挺得笔直,始终没看他们一眼。梅西突然喜欢上了他,此人一身斗牛士的酷劲儿。他有点可怜菲戈了——他在努涅斯、弗洛手里栽跟头再正常不过。他是球场硬汉,走下球场呢?

“说你吧,小子。说说你。”菲戈说。

“我不想去皇马,不想做C罗的队友。”

“十三亿。你拿五亿,税后,一次付清。”

“不是钱的问题。”梅西说,“绝对不是钱的问题。就像你抱着全世界的钱找到迭戈,让他背叛阿根廷一样。”

这时大提琴师去了洗手间,几分钟后走回来,坐好,操起琴弓。仍然没往这边看上一眼。琴声复又响起,旋律像一群金色蜂鸟飞入梅西的耳朵。是他熟悉的《上帝之城巴塞罗那》。真美啊。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就剩下钱的问题了。”菲戈扭头往外看,百米之遥的诺坎普就像一个伟大的梦。今晚一战也不太像真的,巴萨又拿了联赛冠军,加泰罗尼亚人嗨翻了。梅西的大理石雕像出现在市政广场,和毕加索做伴是迟早的。几百年来,能在广场立像的人物只有五位——堂·吉诃德、毕加索、达利、伊涅斯与巴勃罗,后两者是斗牛士和政治家。梅西的最大争议是,他来自阿根廷。但只要像萨内蒂待在国米一样待在巴萨,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还不明白?我挣的钱够多了。我只想和我的兄弟们并肩作战。”

“你会老。你们都会老,会离开足球。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足球是永恒的。”

“你从不厌倦?”

“厌倦什么?”

“足球也会让人厌倦的。你待得够久了。你不觉得,换个环境能让梅西获得更大成功?”

梅西望着他。

“小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梅西的心怦怦跳。

“对,就是大力神(注世界杯)。”菲戈说,“弗洛和布拉特的关系就像铁打的,去年他四处游说才确保葡萄牙附加赛干掉瑞典挺进巴西——白痴都能看出来那支葡萄牙队的成色,C罗差不多以一己之力挽救球队。难道,仅仅是C罗一个人的功劳?”

菲戈满脸苦笑。

“弗洛,我,我们想尽办法才帮了我的葡萄牙。只要你投奔马德里,弗洛可以帮你搞定俄罗斯的决赛入场券,力推阿根廷拿到冠军。一旦你加冕,梅西,伟大的梅西,能与你比肩的只剩下马拉多纳、罗尼和贝利了,就连齐达内也比不上你。”

梅西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一粒子弹来回飞蹿,大提琴也跟不上它。他招手让老板上了一瓶矿泉水。他从不喝碳酸饮料,也不喝咖啡。必须为6月7日之战集中精力。他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菲戈为什么挑了决战前几天来见他?为什么不在柏林?为什么不推后几天?

“是意大利人让你来找我?”

菲戈摇头“我打心眼儿里希望巴萨捧杯。是弗洛的意思,他很着急,希望你下赛季就穿上白色战袍。除了大力神杯,弗洛还将在你退役后聘请你担任皇马终身顾问。年薪五百万。任期从你退役,直至坟墓。”

“他疯了!”

“他是疯了。他是全世界最精明的疯子。”

“他真他妈疯了!”

“巴萨能给你这些?答案绝对是No。”菲戈说,“年薪一千二百万、三年合同,仅此而已。伟大的梅西,努涅斯能给你的,仅此而已。”菲戈死死盯着他,“你配得上弗洛答应你的所有条件。前无古人的条件,小子。2018的俄罗斯,你三十一岁了!”

“是啊,我们本该在巴西夺冠的。”

“迭戈在你这个年纪做到了。如果错过俄罗斯,你认为你还有机会?”

梅西继续啃着指甲。

“我在等你说Yes。”菲戈说。

梅西啃指甲的频率明显加快,就像啃一只螃蟹。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菲戈说。

“为什么找我?”

“这还用问吗?”

“能相信弗洛?当初你不就轻信了他?”

“可他的承诺,全部兑现了。”

“你承认了,”梅西说,“承认是你的问题。”

“唉,实话说吧,这么些年来,我每次走近诺坎普都吓得发抖。我怕他们认出我,更怕什么人跳出来对我捅刀子。我告诉自己都过去了,是他妈的命运开了一个卑劣的玩笑。凭什么鲁伊斯·菲戈被钉上十字架?我在巴萨、皇马奉献了足够多的经典,还不够吗?如果跳出狭隘的马德里和巴塞罗那之争呢?抬头看看世界,我们流血流汗都为了什么?除了足球,还能为了什么?”

他凝视着梅西。

“弗洛会为了你的大力神拼上老命,我也会。我喜欢你、崇拜你。如果能为你赢得一次大力神,是我毕生的荣耀。”

“球队是十一个人的,你们怎么可能主宰一支球队的命运?”

“场上十一个人,场下远不止十一个人。场下的人能主宰场上的人。否则就不会有法国1998年夺冠,2002年韩国人也进不了四强。”

“就算主宰几场比赛,总不能主宰全部的比赛。”

“小子,阿根廷会进入决战,然后捧杯。”

“……”

“机不可失。迭戈、罗尼之后,球王需要接班人。”

他扭头往外看,街口的红绿灯孤独地亮着。大提琴声若有若无。

“我们曾经都梦想自己成为迭戈,成为贝利,结果呢?”菲戈说,“人们等得太久太久了。”他继续凝望着他,“小子,你还等什么?”

梅西回过头。

菲戈掏出手机,拨了一串长长的号码,然后递给他。当那个略显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梅西差点热泪盈眶。迭戈,伟大的迭戈。

“是我,”梅西说,“是我,鲁伊斯就在我对面呢。迭戈,我刚踢完一场联赛。”

远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马拉多纳问候他们,嗓音充满倦意“这边凌晨3点。鲁伊斯疯了吗?”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马拉多纳似乎穿着一双特大号拖鞋走来走去。“嘿,莱奥,半决赛我看电视了,你真棒,比我当年还棒。祝你6月7号捧起大耳朵杯。”

梅西大步走出去,外面星光低垂,夜风凉飕飕的。

“迭戈,抱歉,很长时间没给你电话了。唉,接连不断的比赛,比赛……”

“我永远支持你。”马拉多纳说,“妈的,最近累坏了,陪着约旦王子到处游说,必须把布拉特那条老狗弄下台。太黑了。实在太黑了。你怎么能容忍一个黑手党老大继续连任?足球快死啦!”

“你听我说,迭戈。如果鲁伊斯、布拉特、弗洛承诺帮助阿根廷在俄罗斯捧杯,你信吗?”

“去他妈的。谁跟你打包票?鲁伊斯?他就是个势利小人——等一下,等一下。他什么意思?他不知道我力挺约旦王子竞选国际足联主席?”马拉多纳停下来。电话里传来他急促的呼吸。梅西呆站着。一辆白色宝来呼啸而过。诺坎普球场大得像阿尔卑斯山。“明白了!”马拉多纳喊道,“答应他,答应鲁伊斯。答应他。”

“答应他?”

“傻小子。一旦你得到他的支持就为国家队上了双保险。无论布拉特还是约旦王子成功,你都能捧回大力神。”

“可是,迭戈——”

“你还犹豫什么?”

“迭戈,足球高于一切,还是国家队高于一切?”

“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

“生或者死,嗯,我选择忠诚。”

“1986年,有人这么劝你吗?”

“你觉得,那时候的足球像现在一样肮脏?”

“你能发誓吗?”

“。我对圣母玛利亚发誓。”

“谢谢你,迭戈。”

“答应鲁伊斯。为了阿根廷,也为了我。”

他挂了电话,推开门,走回来。

“别着急回答。”菲戈说,“如果草签协议,你可以拿走三百万。我原来的十倍。这大概,”他诚恳地说,“就是我和你的差距。”

“鲁伊斯,没有可比性。你永远是我的偶像。”

“这些奉承话就不用从伟大的梅西口中说出来了。欧冠结束后再答复我?”

梅西没吭声。

“我是认真的。今晚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我能猜到迭戈说了什么。听他的。他才是你永远的偶像,也是我的偶像。我算什么?叛徒,犹大。”他笑了,“难道我没把最好的我献给诺坎普?”

他没法回答。

“我有答案了。”梅西说。

菲戈看着他。

光头大提琴师忽然放下琴,大步走来。

老板侧过身——他见证了录像里的四粒进球,除了梅西打进两个,拉科鲁尼亚也扳回两个。二比二是一个完美比分,既确保巴萨夺冠,又为哈维举行了道别礼。大提琴师逼近了,此人光秃的脑袋闪闪发亮,黑西服里面是白衬衫,打着黑色领结。标准乐师打扮,彬彬有礼又矜持倨傲。

“能签个名吗?”他望着梅西。

“嘿,我在哪儿见过你?”菲戈说。

大提琴师笑了笑。

“行,签哪里?”

大提琴师掏出笔,又抽出一张一百欧元的钞票,“就这里吧。”他说,“只有它了。”老板走过来,小心地待在他们身后,像保镖似的提防着什么。梅西签了名,把钞票递还他。大提琴师小心翼翼将它贴胸塞入西装,然后用他修长的右手来回抚摸,似乎担心它飞走。

“谢谢。”大提琴师说,“你是最伟大的。最最伟大的!加泰罗尼亚为你骄傲!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望着梅西。后者由于仰视,像等待判决一样突然有些紧张。他以为他要说的是大力神杯,不料,对方摇摇头,“唯一的美中不足,你不是西班牙人。”

他们笑了。

“这位,鲁伊斯,你一定认识,他才是真正的伟大呢。”梅西说。

菲戈笑着摇头。

“谁不认识这张脸?引无数女人疯狂的脸啊。鲁伊斯·菲戈,葡萄牙黄金一代的英雄,巴萨右路王,皇马银河战舰10号。”大提琴师说,“劳烦伟大的鲁伊斯也给我签个名,好吗?”

“。”

大提琴师递上签名笔。但没有东西能签名了。大提琴师的手伸向桌上的纸巾。老板笑着说,“罗塔,要我借你一百欧元吗?”大提琴师并未理睬,他展开纸巾,递向菲戈,“可以吗?”

菲戈签了名。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大提琴师接过纸巾扔在地上,伸出右脚,用亮闪闪的黑色漆皮鞋狠狠踩它,很快踩个稀烂。他抬起脚,用冷漠至极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叛徒!”

菲戈目瞪口呆。

大提琴师微微俯身——他真高啊,看起来足足两米。“还记得我吗?”他盯着菲戈那张通红的脸,“十四年前,角球区,是我扔的猪头。那天我要带一把手枪也没人拦得住。我一定会冲你开枪的。”

“罗塔!”老板大声说。

大提琴师高傲地走向舞台,收起大提琴,向门外走去。

“嘿,你站住!”菲戈说。

他头也不回地去了。

老板摊开两手“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罗塔——”

菲戈坐下来。店里似乎仍萦绕着大提琴声。十点刚过,偶尔出现的汽车马达声穿透玻璃门。电视里反复播放一场联赛。本赛季梅西的进球数落后C罗七个,欧冠半决赛却让人们忘了C罗。

“我该走了。”梅西说。

菲戈望着自己苍白的手。

梅西伸出手,菲戈敷衍地握了握,然后放下。梅西走向门口。四周静得可怕。解说员的语速太快了,像机关枪一样。

大胡子老板低声问他“鲁伊斯说了什么?”梅西没有回答。“我知道他说了什么。”老板说,“我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他说了什么。当年弗洛伦蒂诺就坐在你今天的位置。”

菲戈高声喊道,“你刚才说,你有答案了?”

梅西回望他,“是的。”

然后他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黑暗的最深处,诺坎普就在那里。辽阔,宏伟,像上帝遗落的王冠。他深深呼吸夜晚十点的巴萨气息,它带着栀子花、圣诞树、青草和露珠的香气。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大力神杯,也比任何时候都讨厌它。黑色宝马7就趴在停车场上。该回家了。

菲戈仍坐在咖啡馆里。

“丹尼斯,谢谢。”他冲老板说。

“罗塔的表演堪称完美。”丹尼斯说。

“他说他有答案了。我猜到他的答案了。”菲戈笑着说,“真好。绝不能让鲁伊斯·菲戈的悲剧再演一遍。他真是伟大的小子。”他将一摞钞票轻轻搁在橡木桌上,“一半给罗塔。”他说。表情严峻、自豪却又带着无限悲哀。

“几点了?”他又说。

“十点一刻。”

他静静地看着丹尼斯。

“给我来点吃的。”

“只有咖啡。”

他望向外面。诺坎普的月牙形轮廓是看不见的,何况这么晚了。

“我饿啊。”

“冰箱里只有吃剩下的一点意大利面。要我热热吗?”

“算了,算了。我坐一会儿,就走。”

补记2015年6月2日,刚刚竞选成功的新一届FIFA主席布拉特宣布辞职,或与国际足联出现的大面积腐败有关。约旦王子阿里立即表态,他将参加新一轮竞选。

6月7日,2015年欧冠决战在柏林奥林匹克球场打响,最终巴萨三比一击败尤文图斯夺得欧冠。梅西本场未能取得进球,但三粒进球都与他的策动有关。

2007年,我写了第一个关于足球的短篇小说《巴西海藻足球队》。我天马行空地虚构了一个“不可能”的故事一帮足球少年打遍天下无敌手,记者“我”展开调查,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感兴趣的朋友不妨找来一读。若干年来,这个小说让我念念不忘,究其原因,大概是我在其中找到了类似尔赫斯《恶棍列传》的处理方式轻的,虚实相间的,用生活之可能性探究人之可能性。那时候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野心勃勃的写作计划,只是隐约感到,足球也能这么写。2012年,我在鲁院高研班期间,又写了一个《德罗巴与雷峰塔》,同样天马行空,以大名鼎鼎的德罗巴来中国淘金为背景,杜撰了德罗巴及其翻译在杭州发生的救赎事件。是的,足球,可以这么写,小说,更允许这么写。


《布拉特之夜》《诺坎普》都是我放任想象力的产物,也是我准备推出的新足球系列中的两篇,这个系列可能会写十多篇甚至更多,视野放得更开,焦点虚虚实实,以真实的足球事件和真实的人物作为虚构的起点,让小说张开轻盈的翅膀飞越生活、民族、家国这些大词,起码从人性的角度找到栖身之所。当我这么干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相当过瘾。梅西啦,布拉特啦,普拉蒂尼啦,不是一直陪伴我们这些铁杆球迷的大人物吗?我们熟悉他们的程度,也许大大超过了对同事、父母的熟悉程度;当你用虚虚实实的口吻讲一讲(虚构)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关于人心和人性的故事,你很可能找到了你,作为写作者的你,最擅长的东西,并且,它也完全符合美国佬布鲁姆和中国佬木心所倡导的最重要的文学标准——尽可能与时代、现实拉开距离。


是啊,足球还能这么踢。我的偶像们一个个闯入我的电脑,在虚拟的世界中来一场剑拔弩张、惊心动魄的较量。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情理之外的快感堪比真实的绿茵对垒,其难度在于想象力对细节的把控与还原,在于找到人物内心深处的隐秘动机,在于那些不能言说之幽暗地带竟然构成了真正的(虚构的)足球历史……这么写,是短篇小说,可以成就优质的短篇小说,我愿为之努力。我很难接受那些动辄拿“现实”说事儿的批评家和小说编辑,其实,中国的小说同行们对现实的介入已足够频繁啦,稀缺的反而是对现实的抽离和沉默的深思。



——陈鹏

足球小说二题之《诺坎普》,作者陈鹏,原发《北京文学》,《小说月报》2016年6期“开放叙事”栏目选载

中篇小说

营救麦克黄__石一枫

(选自《芒种》2016年第5期)

消失的祖父__胡性能

(选自《人民文学》2016年第4期)

一辣解千愁__姚鄂梅

(选自《上海文学》2016年第3期)

灼心之爱__赵大河

(选自《作品》2016年第4期)

短篇小说

欢笑夏侯__陈世旭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5期)

六户底__王祥夫

(选自《黄河文学》2016年第2—3期)

拥抱__鲁 敏

(选自《收获》2016年第1期)

LUCKY__安 勇

(选自《芙蓉》2016年第3期)

开放叙事

足球小说二题__陈 鹏

布拉特之夜 (选自《红豆》2016年第5期)

诺坎普 (选自《北京文学》2016年第5期)

足球还能怎么踢(创作谈)__陈 鹏

封二专题

作家现在时金仁顺

《小说月报》2016年第6期,2016年6月1日出刊,总第4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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