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不敢正视他(我的小说《昧》第二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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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楚先生被叫到教导处,刘主任,啊,还没有说他的大名呢,他叫刘亦秀,大概他爹想儿子成为汉光武帝那样的人物,或许认为本来就该是君临天下的料。这是瞎掰,不过,语文教研组确实曾经有人这样闲侃过。他见楚先生第一句话就是,你有没有意识到你问题的严重性?楚先生今天出奇的平静,他回答,照你们扣的帽子,那严重。可是你们的帽子尺码太大,我戴不了。刘亦秀一时间脸色铁青“你这是什么态度?象你这样死硬没有好处!”“那我问你,给教育局领导提意见就叫反党,他就是党?再说,我提的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不是涉及党的方针政策,乱扣帽子干嘛?你们是不是抓不到右派,拉我凑数?”这几句话不温不火,如果放在平静说理的场合,刘亦秀将羞愧无地,无言以对!可是,楚先生,刘主任是找你来说理的吗?他是讲理的人吗?授权或授意给他如此行事的人是讲理的人吗?过去家庭中有一句俗话“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套用一下,天下无不是的领导。在刘亦秀的潜意识里,德皇威廉一世说的“朕即国家”这话就是真理。听楚先生如此回答,他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楚璧还,你太嚣张了!这顶右派帽子对你来说,尺寸合适,你戴定了!”“你就这点能耐?我想听听你的高见,怎么就叫反党?”在楚先生面前,刘亦秀就是一个侏儒,他甚至不敢正视楚先生,语无伦次地说道“什么叫反党?党是由千千万万党员组成的,是无产阶级先锋队,党的干部是这支队伍中的优秀者,你肆无忌惮地攻击党的干部,诋毁政治学习,不是反党是什么?”“你也是党员,也是个小官,我如果给你提意见,也算反党?”刘亦秀气急败坏,吼到“你走,你滚回去老老实实写交待!”楚璧还知道,已经在劫难逃,跟这样的小丑争论实在有损人格。他转身离去。

按左步云的吩咐,刘亦秀把上报材料早就准备停当,“楚璧还定为右派分子,每月发生活费三十元,送学校农场劳动。”——这就是处理决定。他在暗笑你楚璧还不是很雄辩吗?有本事把这顶帽子辯掉我就佩服你!

刘亦秀这个人有个长处,就是会看风向。这个本事是跟他爹学的。他祖父是前清举人,家境殷实,广有田产。他父亲在外经商,解放前一年多,他父亲嗅到政治气味不对头,马上回家将所有田产变卖,房子也只留够住的几间。自己则在远离家乡的嘉余城北边的小镇上开了一爿小店。解放后,他的乡亲中,一人接过了他抛下的地主帽子,两人接过了他抛下的富农帽子,他,只是小业主,稳稳地站在人民行列里。刘亦秀原来对杜副局长颇有微词,对左步云的行事作风也不敢恭维,整风伊始,他也想出一口怨气,善观方向的本能让他忍住了。果然,他很快发现风向变了,暗自庆幸,没有莽撞行事。

语文教研组看起来还是常态。这说的最近一段时间的形态,以前可不是这样沉闷的,祁思魁和姜铭这两位年青人是大活宝。前面说将刘亦秀名字调侃,就是他们的杰作。有一天,姜铭对祁思魁说,我们学校有两大名人,你知道吗?小祁说,愿闻其详。姜铭绘声绘色地说,既有中兴汉室的刘秀,又有中国第一富商范蠡。后面的范老师随手拿起半截粉笔头砸向姜铭的脑壳“叫你拿我开涮!”那时候,除了钱文淑故作矜持,张承彦不苟言笑,整体气氛还是乐观开朗的。

批判会第二天的语文教研组气氛沉闷。钱文淑依旧是姜铭背地里说得垮着一张寡妇脸,老范为昨天左校长暗藏杀机的话纠结;老袁一付无喜也无悲的样子;两个青年按理说不应该有思想包袱,可是也乐不起来,枯坐着等上课吧;张承彦永远就那样,如陈继儒所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人们形容有定力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所谓大将风度,另一种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这是迂腐或脑子进水者。老张似乎都不是,他就是他,秉性如此,波澜不惊。

终于,钱文淑被教导处喊去了,祁思魁朝她背影自言自语已落井矣,犹下石乎?角落里张承彦轻声吟诵“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祁思魁一回头,朝张老师做了个鬼脸。袁范两位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晃了晃。他们不能不佩服张老夫子已过知天命之年,还如此才思敏捷!姜铭一时想不起来这两句诗的是出自《丽人行》,也不好意思问,大概是针对小祁落井下石那句话的吧。

其它教研组的情形和语文教研组差不多,史地教研组本来人就少,三个人都是老教师,虽然楚先生被批判了,那两位也没那么瞬时炎凉。平时见面怎么打招乎,还是一仍常态。楚先生被教导处喊去训话,他们也不在背后说长道短。楚先生回来时脸色阴沉,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摇头叹息而已。

下午下了一阵大雨,深秋的天气过大的温差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袁伯驹淋了雨,又不小心滑了一跤,到家后又咳嗽,腰也痛得厉害。家里没有现成的感冒药,于娴就用土办法,熬了一碗生姜汤,让他喝下。在曹师傅家找了一张膏药烘热后给他贴到痛的地方。袁老师就坐在床上备课。于娴说,你感冒要是不好的话,明天请个假上医院看看。袁老师说,这点小毛病请什么假?身体没大毛病,别叫人整出思想毛病!

于娴叹了口气,说,小心无大错,谨慎些是好,可是,也不尽然。书琪学校的那位夏老师,大半辈子都谨言慎行,就一句话翻船了。私下里一个人和他说整风的事,他冒出一句“有些人坏德性死着就好了,整风整得好?”结果被那人打了小报告,划了右派。人家要算计你,要陷害你,你就认栽!袁老师心痛地说,要是楚先生划了右派,他老伴没工作,往后日子可怎么得了啊!他又在想,夏老师就一句话划右派,谁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说漏嘴呀!,袁老师不会知道,一名话怎么会整出十句话,如何经得起拓展和深挖!

次日上班,钱文淑被叫到校长室,左校长正在与人通话,抬手示意钱文淑坐下。他也不回避钱,后者只听到“那件事就那么定了好,我们马上执行。扩大战果的事我们抓紧,是,是。”放下电话,左步云自言自语“催命一样,一天几个电话!”他也似乎没时间绕弯子,对钱文淑说“那天批判会上我时讲的话好像没有引起某些人的震动!得好好敲一敲了。”钱文淑说“刘主任和我说起过这事,他把你的意思也转达给我了。可是我觉得凭那么一点点东西,伤皮不伤骨。……”

左步云打断她的话“活人被尿憋死了?一个人既然对党对社会主义有不满情绪,日常生活中必有流露!在平时言谈中,在课堂教学中,你就不能找出蛛丝马迹?”经这么一提醒,钱文淑似乎一下子开了窍“我想起来了,去年他上《曹刿论战》,外校不少人来听课,很多人说,范老师的课讲得到真好,不拘泥于教参,学生掌握得牢。我也做了完整的笔记。回想起来,真有点可挖的东西。”左步云说“赶快去找,决不止这一次,下午就把你的笔记拿来,我们一起分析。”钱文淑转身就去忙活了。

下午她拿来的笔记左校长一看,大致是这样

《曹刿论战》开篇“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

范若蠡是怎样开讲的呢?

公元前684年,《左传》上记载是鲁庄公十年。齐国出兵进攻鲁国。一个乡巴佬叫曹刿的听说这件事,准备去向国君献策,他的乡亲们情不自禁地嘲笑起来“这样的军国大事是应该由天天吃大鱼大肉的领导管的,你一个乡巴佬掺乎什么?”曹刿不以为然,他说,别以为当大官的,做领导的就有真本事,他们往往鄙陋得很,没有远见卓识。最终还是去了。

古代哪有领导这个词呢?非得安上领导这个现代意义的词汇,这不有意影射吗?后面“大小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他是怎么发挥的呢?曹刿看到,鲁庄公对全国的刑事案件,民事纠纷虽然不能一一过问,都能从体恤老百姓疾苦出发,以仁爱之心为处理方针,既依法办事,又不失人情味。所以曹刿认为,鲁庄公必然得到人民拥护,有这样的民心依靠,战胜齐国入侵是有把握的。鲁庄公治国,包括打击犯罪,都秉持仁爱之心,不往死里整人,不激化矛盾,这很值得我们借鉴。这又是明目张胆的影射!同样的情况还有一次,讲《邹忌讽齐王纳谏》。他在串讲课文之后,大谈读后感齐威王这个人很了不起,作为一国之君,虚心接受臣下的意见,当面批评的给上等奖赏,写信批评的给中赏,在民间乱侃指责他的也能给三等奖。要知道,别说是在那个年代,就是搁到现代,敢对国家领导人说三道四,那至少是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开玩笑。其实呢,忠言逆耳利于行,唐太宗李世民就懂得“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可惜我们现在还有不少人与几千年前的齐威王比还差得很远。这就不止是影射,而是攻击!听课的人给他叫好,那是范若蠡迎合了一部分人的阴暗心理,这就更危险!

左步云对这些材料很满意“就这些材料运用好了足够范若蠡喝一壶。你们那个语文组要整出点动静,不分析人员状况,不区别对待不行。张承彦两代都是教师,这个人说话不多而且从不给谁提意见,此人可以团结但无法依靠;袁伯驹出身破落商户,本人在国民部队混过,属于腰杆子挺不直的那种,要整他也不是不行,再看看吧;老范这个国民党反动军官的女婿政治生命基本定型了;祁思魁家庭出身没问题,本人有点玩世不㳟,要点拨点拨他,给点警示,要他站好队;那个姜铭,跟着小祁后面学着不求上进,他父亲叔叔都是党员,你找他好好地谈一次话,他这个人胆子小,晓以利害,会成为一个好苗子。”钱文淑连连点头,保证把校长的指示落实。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一路上她心里想,这左校长真的厉害!怎么对所有人都这么了解?我们在他面前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这钱文淑尽管没什么城府,倒也不太糊涂,暗自思忖这以后谁要是不小心触犯了他,整死他不就是一碟小菜?晚上回家,她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向老杜汇报了,老杜虽然年龄也不算大,可是挺老于世故,他对老婆说,做领导的要做得顺心,做得稳当,就不能要下面风平浪静!就得拉一派打一派,就得让各色人等都把你当主心骨!甚至被你整得惨兮兮的还把你当主持公道的倾诉对象!你们那个语文教研组人虽少,可都是一肚子墨水。他们有天生的缺陷,就是文人相轻。别看他们好像温良㳟俭让,内心的小九九多着呢。他告诉钱文淑,反右的势头越来越大,一个单位搞一两个没有什么震慑作用!老左的意思是把范若蠡弄出来,你不动手让别人占了先机,你就不是一般的被动。其实,照目前我所知道的各单位的情况,只要目标确定,整材料也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敢打到后期,也许只要主要领导的一句话,要哪个三更死,不会留他到五更。听了丈夫的一席话,联想下午左校长的指示,钱文淑心里一阵震颤这些当领导的怎的就这么厉害,敢情真的是无毒不丈夫?算了,也不想这么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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