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遇到“联赛困局”(寒潮汹涌，中国职业联赛

2019年12月1日，广州恒大在天河体育场迎来了该赛季的收官战。凭借韦世豪、朴志洙、艾克森的进球，中超班霸3:0战胜上海申花，夺得了球队历史上第八个中超冠军。赛后，意大利人卡纳瓦罗戴上了花环，享受着球迷的欢呼，彼时，他们的未来应该在更广阔的洲际赛场。

与这份喧嚣相对的，是中国足坛在那时便开始的尴尬。2019赛季结束之后，持续一年的三级联赛退出潮开始发酵，选择退出的俱乐部由9家增至16家，辽足、天津天海等一个个曾经璀璨的名字成为过去时。2020年底，对比足协在2017年制定的《2020行动计划》，FIFAU20世界杯力争参赛资格等目标更是无一达成。2021赛季前夕，退出大潮再度涌起，中超冠军江苏苏宁的退出更是预示了在这波寒潮之中，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三年时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由于经营危机、特殊赛制等多重原因遭受了重大打击，本赛季第二阶段开赛前多支中超球队曝出的欠薪问题，更是将联赛存亡问题摆在了人们面前。

金元足球，不只是泡沫

今天，当我们谈到职业联赛面临的困境时，总会提到一个前提：金元足球泡沫的破裂。

泡沫是什么？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中的注释：“比喻某一事物所存在的表面上繁荣、兴旺而实际上虚浮不实的成分或现象。”请注意最后的定语，泡沫终究只是一种成分或者现象，即游离于实体之外的存在，但对于目前的中国足球职业联赛来说，金元足球却不仅仅是泡沫如此简单。

“在金元足球起来之前，我们的联赛虽然没有那么多的泡沫，但俱乐部仍然是百分百花钱的处境。我们为什么说金元足球的泡沫之后连许多俱乐部连根基都没了，因为本身我们就没有根基。如果俱乐部有造血能力的话，以前可以挣一个亿花两个亿，后来挣一个亿花10个亿，最起码是有产出的，但实际上至今多数俱乐部仍是靠输血生存。”资深媒体人尹波表示。

作为中甲球队淄博蹴鞠前任总经理与主帅，侯志强亲身见证了俱乐部运营机制的羸弱。在他看来，金元足球带来的不仅是泡沫，更是职业联赛生态环境的恶化。“金元足球还是走过了，完全过了。其实2014年之前都还好，个别吸引一下国外相对有名的外援增加职业联赛的观赏性，促进中国球员的提高是有好处的。但从2016年开始超级外援的到来完全不符合中国足球的水平，这个就过头了。2016—2019是非常疯狂的三四年，从19年以后好多俱乐部就开始出问题了，退出、欠薪问题从那时开始越来越严重。”他说。

老帅殷铁生至今仍活跃在职业联赛一线，对于近年来的联赛困境，经历30余年浮沉的他也颇为感慨。“俱乐部一直在靠投资人的付出支持，这种没有回报的付出是很难坚持的。当投资人没有能力再支持球队的时候，许多问题便开始出现了。”

本赛季，殷铁生在接手青岛足球老牌球队青岛海牛后带领球队成功冲甲，在这个成绩的背后，是中能集团在引援等方面的大力支持。

在目前的中国足坛中，俱乐部的经营能力只是一个伪命题。

拥有国企背景的球队过去并不缺乏资源的投入，民营企业、地产企业麾下的球队也更多是母公司自身宣传营销的介质，在这一背景下，许多球队的运营缺乏有机的循环体，当投资人经济效益受损，球队的生存便遭受巨大威胁。

在金元足球的浪潮中，投资人因军备竞赛而大幅增加对球队的投入，但却没有带来运营机制上的改变，并因此造成了大量债务。现在，当经济形势发生转折，曾经的金主们也到了需要“还账”的时刻，过去“粗放经营”的模式更是直接导致了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生态环境的急速恶化。

新政频频，奈何时机不对

面对近年来的联赛运营危机，足协并没有熟视无睹。从降薪、降投入，到中姓名改革，再到职业联盟的组建，近两年新政频频，初衷甚好，却奈何时机不对。

“中姓名政策是迟早要推行的事，但因为碰上了疫情、金元足球泡沫的破裂，等于对联赛造成了三重打击。”侯志强说。

足坛名宿耿钰杰在退役后选择投身青训与社会足球，在他看来，相关政策的实施的效果如何与是否从实际出发有着直接关系。“可能有些政策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要结合中国足球的现状，在恰当的时机推行。毕竟中国足球职业化的时间并不是特别长，和欧洲五大联赛上百年的历史相比更是相差甚远。”

多项新政的介入虽然起到了保护联赛的效果，但由于时机选择不恰当，在球队深层次矛盾爆发后，联赛的运营已经没有后路可言，不得不面对摩擦加剧的“硬着陆”局面。

“降薪降投是正确的，甚至是投资晚了。但中姓名实施的时机不对，长远看是应该实施中姓名，但这个时候无异于雪上加霜。职业联赛本来是可以软着陆的，先限薪限投，然后提出股改，为股改提供一定的时间。只要有预期效果，俱乐部欠薪不会这么严重。如果提前两年降低成本，房地产的拐点也来了，在没有疫情的情况下，各家俱乐部的股权改制还会顺利一些。”尹波说道。

如今，许多球队的股权改制已经停滞，焦点之一就在于债务问题导致相关方面有不同意见。“包括淄博蹴鞠也是这个问题，历史问题欠账太多，股权很复杂，债务又多，如果没有指导性的文件出来，大家都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侯志强说。

可以确定的是，在目前的困局之下，各级职业联赛的发展仍有待足协的介入与保护。如果对过去两年的退出潮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在当下顶级职业联赛中超已经大规模、深层次运转困难的背景下，足协与职业联盟组委会必须在未来拿出有效地手段保障联赛的开展，为求生的俱乐部提供时间与机会。

27年求索，职业联赛何时“去伪存真”

从1994年甲A联赛的成立到现在，中国足球职业化的步伐已经走过了27个年头。但尴尬的现实却使得在职业联赛的前面总加一个“伪”字。面向未来，“去伪存真”是职业联赛的必经之路。

中国足球的职业化改革有着美好的初衷。

“在改革开放前，我们的足球没有融入到国际足坛。当我们打开国门的时候，职业足球已经开始高度发达了，我们专业体制已经没有办法与职业足球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你要去参加国际比赛，必须职业化。不职业化不仅仅是一个技战术水平的问题，而是处处都会受限。在联赛职业化之后，足球环境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潜质迸发出来，所以职业化初期的中国足球是蒸蒸日上的，虽然很多地方不到位，但这个势头仍然导致了2002年世界杯出线。”尹波回忆。

如果在世界杯出线后延续此前的机制，或许中国足球已经实现了真正的职业化，可是由于管理体制的改革，联赛运营与国家队成绩之间的矛盾越发加剧，为了确保提升国足成绩，联赛的成长体系遭到破坏，取消升降级等措施降低了联赛的竞争力。时至今日，在国足的任务面前，联赛赛程依然要面临被割裂的命运。

“我们现在是四不像。职业化是高度市场化和商业化的机制，可国足连换个帅都需要行政部门来审批。可是，如果借此收回到体工队去也是没有出路的。中国足球联赛未来可能会有一段过渡期，在债务问题导致股权改革遇阻的情况下，可能会采取类似于休克疗法的方式，将债务冻结，变成债务转成股份。这是一个漫长的阶段，这个阶段是为了未来职业化改革保留火种。”尹波说道。

在过渡期中，仍有诸多问题需要解决。“从中国足球整体发展来讲首先要抓好青训，包括抓好教体结合。现在小孩子最大的矛盾是上了初中后要不就踢球要不就坚持学业，很难保证一边踢球一边完成学业，这就是天然的壁垒。当然，现在一直在打通体教融合，但没有实质性的突破，这也是足球人口始终上不去的很重要的原因。另外要降低投入，重视产业开发。包括重视球迷的作用，球迷是职业联赛的基础，包括转播、主客场的恢复都是其中的关键，只要真正吸引球迷到球场了，会有赞助商过来的。”侯志强结合自己的经历给出了切实的答案。

“中国足球走到今天绝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问题，可以确定的是，联赛的根基在于群众无论顶层设计如何精致，都不能离开坚实的群众基础。每个人的分工不一样，希望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加固职业足球的群众基础。”耿钰杰说道。

真正职业化是中国足球联赛的未来，过去即便走过了漫长的弯路，但庆幸始终有人在行业中坚守。事实上，即便如欧洲顶级联赛，也是经过百年洗礼才成长到如今的规模，对于中国足球而言，希望的曙光一直照耀在山洞的出口，除了奋力攀爬，有时也需要跳起来，勇于离开桎梏的地表。

新黄河记者：侯超

编辑：邢志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