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的收入

华说

虎年春节，足球不期然成为左右全国人民情绪的一匹“黑马”。年初一，中国男足以1:3输给了越南男足，线上线下骂声大作；年初六，中国女足在0:2的逆境下翻盘，最终以3:2将韩国女足击败，一时誉满天下。大落大起之间，为女足鸣不平的声音随之高涨。一个在网络上广泛流传的帖子，勾勒了男足与女足的地位落差，生动而形象：“中国男足与中国女足，就像是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家庭的一对兄妹。一个是败尽家财却一事无成的儿子，一个是受尽委屈却争气露脸的女儿。父母的溺爱，让败家儿子理直气壮，让委屈女儿理所应当。”

人们的不满和愤怒不是没有来由的。这些年来，中国男足的战绩每况愈下，输得“脸都不要了”，终至于“再下去输越南了”的梗也在大年初一成为了事实。然而，中国男足的队员们照样拿着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年薪，住别墅开豪车戴名表，一样不落。反观女足，“又苦又累收入少”，却争气得很。当年的“铿锵玫瑰”不说，此番赛事屡屡上演逆转好戏，最终在16年之后再次登顶亚洲之巅，大涨中国足球之志气。两相比较，人们自然心意难平。女足夺冠之后，舆论一边倒的呼声，是“打钱”、“发钱”……良有以也。

然而，情绪是一回事，事实是另一回事。在最初的兴奋渐渐平复之后，陆续有报道指出，女足“收入少”其实是一个过往的刻板印象，因为近年来中国女足的待遇已然改善不少，即使从全球来看，中国女足的收入也是名列前茅的。譬如说，去年5月FIFA发布的《国际足联基准报告：女子足球 （FIFA Benchmarking report - Women‘s football）》报告说，中国女足俱乐部平均年收入为110万美元，收入来源包括赞助商、协会、比赛收入、节目制作与播放等。其中，赞助商、协会占比较大，分别占比42%、26%。球员工资支出则占俱乐部总开支的比例为56%。而全球所有女足俱乐部的平均收入为50万美元，66%的俱乐部收入低于30万美元，仅13%的俱乐部收入超过100万美元。也即是说，放眼世界，中国女足俱乐部的收入水平是领跑同行的。曾经效力过巴黎女足的中国女足队员王霜说，其在巴黎女足俱乐部的年收入在50万-60万元之间，相较于在国内踢球收入来约减少一半。目前效力于英超托特纳姆热刺女足的中国女足队员唐佳丽在接受采访时也坦言留洋之后收入“少很多”，之所以选择留洋，是为了在当打之年实现更高的职业生涯追求。按照行内的说法，如今，国脚级的球员能拿到50、60万元的年薪，顶级球员的年收入在100万元以上，个别球员的年收入甚至达到200万元以上。

即便如此，与动辄数百万元乃至上千万元年薪中国男足队员相较，中国女足队员的收入依然是少的，少得多——数十倍的落差。然而，女足与男足收入悬殊的现象，非中国所独有，乃是全球范围内一个普遍的现实。去年11月2日，《福布斯》杂志发布了2021年足坛球员收入排行TOP10。榜单中，C罗排名第一，年收入1.25亿欧元；紧随其后的是梅西，年收入 1.1亿欧元；探花为内马尔取得，其年收入为9500万欧元。排名第4-10的，分别是姆巴佩，年入4300万欧元；萨拉赫，年入4100万欧元；莱万，年入3500万欧元，伊涅斯塔，年入3500万欧元；格巴，年入3400万欧元；贝尔，年入3200万欧元；阿扎尔，2900万欧元。但是，世界足坛女子顶级球员的最高年收入不过40万欧元，等同于男子顶级球员一周的薪水！

为什么世界足坛的收入“重男轻女”到如此触目惊心？原因其实简单不过，就在于男女足球赛事的市场价值或者商业价值悬殊，前者高，后者低，落差近乎天上人间。举例说罢，2018年男足世界杯，国际足联获得超过60亿美元的收入，与之相对应，2019年女足世界杯带来的收入仅约1.31亿美元。男足与女足赛事的市场价值之高下，一览而尽。

男足与女足赛事的市场价值因何而定，为什么差距如此之大？无他，这是消费者选择的结果。足球赛事的收入，大而言之，无非是出售电视转播权、门票、授权商品的收入以及广告赞助。其之市场价值，起于有人愿意掏钱买门票、授权商品，看付费或不付费电视——不付费电视由广告商间接付费，越多人买门票、授权商品，越多人看电视，其市场价值越高，广告商也越愿意投放和赞助。因此，男足与女足赛事市场价值的高下，是由观众的人数决定的。男足赛事的市场价值之所以远高于女足赛事，是因为前者的观众远高于后者。2019年女足世界杯，全球全平台观看人数达11亿人次——国际足联承认电视观众和网络平台观众之间存在统计上的重叠，为历届最高，但与2018年男足世界杯的35.7亿人次相比，相差何其之远。观众少，其出售电视转播权的价格自然也低，2019年法国女足世界杯不同场次的电视转播费仅为2018年男足世界杯的1/5到1/10。是的，支持女足，“键盘侠”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掏钱买门票、授权商品，看付费或不付费电视，才是正道。

女足赛事的市场价值之远低于男足，从事者本人也心知肚明。四次夺得女足世界杯冠军的美国女足曾经向法院提起诉讼，控诉美国足协没有为女性球员提供平等的工作条件、晋升和支持，要求“同工同酬！”但法院最终驳回了这一诉求。法官给出的关键理由之一，是“申诉人过去曾拒绝了足协的一项协议，该协议原本可以使他们与国家男队的球员获得公平的报酬”。原来，足协当初给予了女足两种选择，一种是与男足相同的市场化协议，一种是包含有很多特殊补偿条款的、较为稳定的薪酬收入方案——保证有底薪、离队费、健康保险、牙齿保险、产假期间半价工薪，以及伤病后工资照发等福利。这一切特殊条款，在美国男足的市场化协议都不存在。最终，女足自己选择了后者！

“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诚然，女足的市场价值远低于男足，但市场价值不是衡量事物的唯一价值维度，还有别的有意义的价值维度。年初六的晚上，中国女足先抑后扬逆势战胜韩国队，令全国人民为之血脉贲张，不是因为其有多大的市场价值或者商业价值，而是女足姑娘们在逆境中展现的顽强坚韧、永不放弃的精神价值。

2022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