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像是什么(榜样力量 | 李拥军：“‘我是鬼门关走
来源：湖南高院
每次路过409办公室，同事们总会放缓脚步，往虚掩着房门的办公室瞅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里，一袭法袍悬挂在书柜侧旁，熨烫得笔挺如新。衣服的主人，总笑意盈盈，精神饱满地办案，却在一个月前永远离开了……
2月19日，湘阴县人民法院民事审判庭庭长李拥军倒在家中，2月21日，经抢救无效不幸逝世，生命定格在44岁。
“拥军去世当天，长沙、岳阳都飘起鹅毛大雪。漫天雪花飞舞，赶来送别这位人民的好法官。”湘阴县法院院长张猛含泪追思着。
生前最后那个工作日
2月18日上午8点，李拥军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办公室准备开庭。
“那天，李庭长脸色煞白，让我帮忙去他车上拿感冒药。我以为只是小感冒，没想再见竟是天人永隔……”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民庭书记员刘伯韬哽咽着说：“很难想象，当天，李庭长是如何对抗病痛，坚持开完庭。”
爱笑温暖的李拥军，是生活的强者。2002年，他还在法庭工作，一次骑摩托车送达途中，被石头绊倒发生车祸，术后体内多了根钢筋，用来支撑颈椎。2010年，李拥军突发心脏病，通过手术换上人工机械瓣膜，从此以药为饭。
“我们常人转身扭头很容易，李庭长要扭转头，都得先转动身体……这种病痛折磨，伴随了他整整20年。”忆及此处，和李拥军开了最后一场庭的书记员刘雪然泪如雨下。
“考虑到拥军身体不好，近几任院领导都提出，想调他去轻松点的岗位，但他从不要求特殊对待，还多次主动提出，要趁着年轻力壮，多为老百姓做些事。”湘阴县法院院长张猛说，“他就是这样一个立得住、信得过、靠得住的人。他坚守为民初心，用心办好每一件案子，用情服务好每一个老百姓，延长了生命的长度，增加了生命的厚度。”
整理李拥军遗物时，和他一起工作了4年的法官助理孟桂芝才发现，他办公桌抽屉塞满了药，最上边是一盒速效救心丸。同事们这才知道：“李庭长常说‘我是鬼门关走过几回的人’，不是一句玩笑话……”
望着这堆药，孟桂芝泪如雨下。即便病魔缠身，李庭长也从未失去生活的勇气。
好同事、好法官、好庭长、好老师
在同事眼中，李拥军热爱生活，为人谦和，业务精湛。
“他是一位贴心的好同事。”10多年前，他调任偏僻的岭北法庭时，女儿刚出生，“我们都劝李哥不要去，他笑着说‘我如果不去，也得有人去，谁都有困难，还是我去吧’……”
“他是一位暖心的好法官。每次庭里获得荣誉奖励，他都笑得像个大孩子，兴冲冲买来一堆零食，分给大家吃。他自己获得荣誉时，却从不主动说……”
“他是一位有担当的好领导。每逢碰到无理取闹的当事人对我们恶意辱骂，李庭长总会说‘小孟，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聊聊……’”
“他是一位仗义的好兄长。如果知道他身体不好，我一定不会笑着跟他说‘李哥，我们比一比，谁办的案子多’……”
“他是一位细心的好庭长。我体弱，常感冒，他总叮嘱我吃药，还教我多洗冷水脸、做俯卧撑，提高抵抗力……”
“他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老师。李庭长在审判管理办公室工作时，我每天、每周、每个季度报给他的数据，他都会一一核查。有好几次，他都能揪出小错误……”
追忆李拥军时，同事们泪流满面：“他总是把我们照顾得这么好，自己有了困难，却从不透露半点……”
审家事案件，他总会补一堂教育训诫课
“李庭长发给我的最后一条微信，是分享一篇案例文章。”迄今为止，孟桂芝还恍然若梦，“昨天下午，我翻看案卷时遇到困惑，习惯性起身去隔壁找李庭长请教，他真的不在了，我可能再也没有这么好的老师……”
民事案件一般证据繁杂、争议较大，孟桂芝：“李庭长总能敏锐地抓住双方当事人的心理症结，快速准确断案，做到案结事了人和。”问其秘诀，李拥军笑着说：“用心倾听，耐心解答，专心审判，以心换心。”
家事纠纷，是每一个基层法院的一大难题。有的子女拒绝赡养父母并且言语激烈，有的兄弟姊妹为争父母遗产恶语相向，有的男子家暴妻子还拒不认错，有的父母离婚时都不愿意抚养子女……
每次碰到这些案件，李拥军总要多花些心思，给过错方补一堂教育训诫课，耐心阐明情理法理。李拥军常说，只有家庭充满欢声笑语，社会才能和谐友爱，这是法官的职责所在。
“李庭长总教育我们，要妥善处理好家事案件，法官不仅要讲好法理，更要用心说好情理，这样才能真正修复好家庭的裂痕。”在孟桂芝印象中，李拥军对家事案件格外上心。“这可能与李庭长的家庭氛围有关，日常闲聊中，他总爱跟我们分享自己小时候和父母姐妹间的趣事。”
去年12月，岳阳法院系统开展家事审判技能竞赛，要推选一名员额法官参赛，院领导不约而同想起了李拥军。“他扎根民事审判多年，承办的案件无差错、无涉诉信访，是我们院的民事审判专家。同事们遇到疑难复杂案件，都愿意向他请教，经过他的分析点拨，案件事实与法理立即明晰。”湘阴县法院副院长蒋军说。
每年年末，都是法官最忙碌的时候。那段时间，李拥军白天忙着办案，晚上为比赛做准备，终不负众望，斩获二等奖。
遇到老百姓的急事难事，他就顾不上自己
“我活了大半辈子，去年第一次打官司，原来法官这么好。”听到李拥军离世的噩耗，62岁的当事人程清华掩面抽泣。
去年5月，因为一起居住权纠纷，程清华找到案件承办法官李拥军哭诉：“老伴走了，继子蒋某把我赶出家门，还把我告上法庭。我不懂法律，万一无家可归，这可怎么办？”
李拥军沏了杯热茶，轻言细语安抚道：“大姐，没事，不要急，您先平复情绪，慢慢说。”
“李法官耐心地教我搜集证据，还指导我申请法律援助。官司打了一个多月，法院最终依法判决我对房屋享有居住权。多亏了李法官，我才能安享晚年。”
去年8月，李拥军受理一起相邻权纠纷案。因排水沟问题，多年老邻居闹得不可开交。为了尽快修复邻里关系，翻阅卷宗后，当天中午，李拥军就去到当事人家中了解情况。
原来，戴某勇和邻居戴某祥房屋前有一条共用排水沟。前几年，戴某勇喂养猪和鸡，污水排入沟中，气味难闻。戴某祥把戴某勇家的排水管填埋，用混凝土堵住出口。这样一来，戴某勇家中的污水排不出，雨水倒灌到家里。通过走访村干部和周围邻居，李拥军了解到，两人矛盾激烈，还曾经架起喇叭大吵大闹。
“邻里和睦胜远亲。”李拥军于情于法于理，给双方当事人调解了3小时，两位老邻居终于打开心结，签订调解协议。
“戴某祥疏通排水沟了吗？戴某勇改变了养鸡方式没有？”结案之后，李拥军还时常打电话回访后续情况。得到双方的肯定答复后，李拥军满意地笑了。
胡兰强是李拥军的高中同学。她还记得，每次同学会上，李拥军总热情主动地叮嘱那些开公司的同学，“一定要学法守法。要与员工签定劳动合同，购买工伤意外险，依法依规办事，防范法律风险。”但是，每次有同学找他打听案件，他却很是冰冷，“你们要相信法官会依法公平公正审理。”
在冯木良律师看来，李拥军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真正能为老百姓着想的好法官。“过年前几天，我代理的一起合同纠纷案开庭，李庭长审理查明后当庭宣判。为了让当事人早点回家过年，上午开完庭，李庭长就利用午休时间制作好文下午便通知我签收了判决书。”
“他是一位值得老百姓信任的好法官。”得知李拥军去世的消息，符德安律师十分痛心。他记得，与李拥军初次打交道，源于一起民间借贷纠纷。“整套庭审流程走完，李法官都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法院最终依法判决我们胜诉，做到了公平正义。”
符德安律师还清楚记得，他代理的这起民间借贷案件，双方当事人是合伙关系，又交织着借贷关系，还涉及与第三人债权债务转让关系，案情复杂，当事人情绪激动。“庭审从早上9点开到中午1点，李庭长沉着冷静，精准归纳案件焦点，当事人在辩论中自省自悟，案件圆满高效解决。”
“我听说，他晚上睡眠质量不太好，经常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一般中午都要眯一会。但是，他遇到老百姓的急事难事，就又顾不上自己了。”每次想到这里，孟桂芝都忍不住放声大哭，内疚地说：“如果我能为他多分担一点，或许，他能陪我们在司法为民的路上走远一些，更远一些……”
“我儿呀！是法院一名普通书记员”
李拥军父母家是一套拆迁安置平房，屋内陈旧的家具和新房有些格格不入。大厅门上挂着一幅绣有“家和万事兴”五个大字的十字绣，左边用针线勾出“勤俭”两个小字。
李拥军的离世，撕裂了这个家，也重创了七旬的老父母。
2009年，老家要拆迁，得知消息后，儿子第一时间给他做工作，“儿呀，反复叮嘱我，一定支持政府征拆，这就是支持家乡发展。”在儿子的劝说下，李南方一家在村上带头签署了第一份拆迁协议。
因为拆迁补偿款不多，建新房手头并不宽裕，李南方寻思着，把老家发黄起皮的窗子门框和旧家具，都搬到了这个新家，一直用到现在。
“只要不收受当事人好处，法官在法庭上说理就更有底气，当事人也才服气。”这句话，李拥军常对亲友说，也刻进了他的生命。
过去，夫妻俩知道儿子工作忙，他们每周只期盼着星期五快点到来。等到那天临近下班时，李南方小心翼翼地按开微信对话框，发送一条语音——“军伢子，你今天回不回来吃晚饭？”
尽管从法院回家的路，开车只要20余分钟，但很多时候，包括去世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李拥军的回复都是“辛苦您了，晚上不回来”。
邻居亲友少有人知道，这位家乡的法官究竟是干什么的。每次有亲友问起，李南方总含糊着摆头回应：“我儿呀！在法院就是一名普通书记员，整理资料，搞搞后勤，没啥权力！”
“拥军是个好儿子，更是一名好法官。他时常提醒我，如果有陌生人往家里送水果啥的，千万不能收。”李南方的声音抖动着。
“弟弟一贯艰苦朴素，对物质要求不高，经常穿着超市25块钱买的裤子。”李拥军的大姐李艳哭着说，“这得益于父母的言传身教。小时候，我们去条件好一点的亲戚家做客，多吃一颗糖，多夹一块肉，父母都会怒瞪我们一眼。从小，我们姐弟三人就知道，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坚决不能拿。”
李艳说，全家人都以弟弟为傲。作为一名农民子弟，他自幼勤奋好学，有一颗惩恶扬善的心，后考入湖南警察学院，1998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湘阴县法院工作，成为一名法警。他白天上班，晚上自学，后考上湘潭大学法律专业，并通过司法考试，圆了法官梦。
一张永远无法完成的全家福
每个周末，李拥军都会抽空回家陪父母吃顿饭。“我的儿呀，从不跟当事人吃饭。他总跟我说，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父亲的一碗小菜。”
李南方抹去眼角的泪，颤抖着满是老茧的手，指了指餐桌边案几上的照片墙，“这是拥军小时候，这是他读大学的时候，这是他参加工作的样子……他一直很瘦……今年春节，本来我们要拍张全家福，不知什么原因耽误了，没想到竟成了永远的遗憾……”
李拥军的大姐李艳告诉记者，她和小妹都定居在广东，很少回家。今年春节，听说弟弟休年假，两姐妹商量好回家过年。“这是弟弟参加工作来第一次休年假陪家人，一家人难得的整整齐齐。”
“我经常给弟弟打电话，劝他工作不要那么拼命，可他总说‘案子到了手里，怎么不着急，当事人都等着呢。’他生怕浪费时间，总想把每分每秒都留给自己的家人和钟爱的法官事业。”李艳哭着说。
走进李拥军的办公室，他办公桌上一张白纸一角圈起来这样一行字：“给杰宝买玩具”。杰宝是李拥军妹妹的儿子。
“春节前，弟弟答应给外甥送个玩具……”说到这，李艳又失声痛哭，“他是那么爱工作，爱家人，爱生活，唯独忘了，好好爱自己……”
这次回家，李艳也才知道，春节前夕，弟弟因颈椎疼痛得夜不能寐，忍受着剧痛坚持工作，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去长沙医院看病，检查结果如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李拥军遗体火化后，李艳在骨灰里拣出一块钢板，“这个钢板陪伴了弟弟半生，是我们家人唯一的念想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弟弟能健健康康，还能延续法官梦，我们能拍完这张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