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赛罗出自谁手(莎士比亚:奥赛罗,你的名字是

沙滩排球 2022-11-28 14:18www.1689878.com沙滩排球

与恶魔相关的词汇世界,将一切描述得如人间地狱一般。除了这些,在第一场中,本剧还呈现出另外一类词汇世界:将人类的性爱贬低为兽行的语汇。伊阿古尤其擅长,他可谓是能把性说得肮脏无比的文学巨匠。在他口中,性已沦为一种动物特征,我们表达性欲求,似乎就是在贬低人类自己。对那些自恃清高的人来说,愤世嫉俗者把我们从天上拉下来可能是正确之举;但是,我们不能让愤世嫉俗者偷偷地将这种绝望思想种在我们心里,因为我们虽然不是神,但也绝不是兽。

我们从《奥赛罗》这部剧中爱人的名字——奥赛罗和苔丝狄蒙娜——说起。本剧的主角奥赛罗是一位了不起的海军将军,他和年轻貌美的女子苔丝狄蒙娜坠入爱河。在与土耳其人作战中,奥赛罗率领威尼斯军队屡战屡胜,令敌人闻风丧胆,只不过他是非洲北部的摩尔人。虽然他因军事才能受到敬重,对威尼斯人来说,奥赛罗看起来格格不入,迷人而又离奇,好像有股神奇的力量笼罩着他。奥赛罗手下有一个阴险的旗官伊阿古,蛊惑奥赛罗怀疑苔丝狄蒙娜不忠。伊阿古成功策划了一连串的意外,特别是设计让苔丝狄蒙娜丢掉了奥赛罗送给她作为定情信物的手帕,从而让奥赛罗相信,苔丝狄蒙娜与另一名副将凯西奥有不寻常的男女关系。奥赛罗信以为真,在嫉妒与愤怒中掐死了苔丝狄蒙娜,当得知真相后,他悔恨之余拔剑自刎。当然,《奥赛罗》的优美精彩之处成千上万,远非这个简单的概述所能捕捉。

每个英语读者都会注意到,在苔丝狄蒙娜的英文名字“Desdemona”中间有个词“demon”(恶魔)。在整出剧中,这个词作为一个核心词,被用来烘托一种情绪和气氛。莎士比亚之所以堪称天才,就在于他在每部戏剧中所创造出的思想和词汇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奥赛罗与同是悲剧人物的李尔王、麦克白、哈姆雷特之间也互不相同。这些特定的角色,不仅有他们自己独特的思考和感受方式,还有自己与众不同的词汇世界。

在《奥赛罗》的语言世界里,有一系列与不可捉摸的邪恶紧密相连的词汇,我们认为这些词汇属于恶魔一类。在《奥赛罗》中,关于角色伊阿古最有名、最精辟的描述,来自浪漫主义诗人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柯勒律治不仅是位伟大的诗人,同时还是位批评家,他写了最早的关于莎士比亚的文学批评。我想正是从那时起,也就是莎士比亚之后约两个世纪,世人才开始对莎士比亚的天赋有了公正的评价。柯勒律治注意到,伊阿古在这部剧的许多地方都表明了他不喜欢甚至憎恨奥赛罗的理由,但是这些所谓的“理由”都不足以引致伊阿古想将奥赛罗毁灭的行为,它们更像是伊阿古一直试图为其行为找到合理化的解释,而不是真正的理由。柯勒律治将此经典描述为“有目的地寻找无动机的恶意”。换句话说,我们妄图弄明白伊阿古对奥赛罗的邪恶敌意根本就是徒劳,他的憎恨远远超过了我们能够找到的任何动机。在此,莎士比亚向我们展示,只有邪恶意图却没有目标是个什么样子。因而,《奥赛罗》中有个可怕的谜团就是,在这样一个天生的邪恶世界里,爱何以存在。

莎士比亚抓住了恶魔——苔丝狄蒙娜名字中的恶魔——的可怕世界。但是,苔丝狄蒙娜名字中有个魔鬼,这毕竟只是基督教的观点,其中蕴含的远比这个多。“Desdemona”这个名字还有更多非宗教的意义,与柏拉图的想象比较接近。它源于一个希腊词,意思是“superstitious”(迷信的),它用来描述那些总是向诸神祭祀供奉或担心被黑魔法攻击的人们。希腊语的迷信来自恶魔名字的两个部分——第一个音节“des-”和词根词“daemon”(demon的变体,“恶魔”的意思)。恶魔是一种支持、掌控、影响你生命的神灵,这种“life-daemon”(生命恶魔),与命运的概念联系密切。“生命恶魔”这一非宗教性的希腊词的概念,有点儿像基督教中所盛行的守护天使,不过“生命恶魔”不一定是好的。苔丝狄蒙娜名字前的三个字母“des-”,在希腊语中意思是“恶的,不健康的”。因此,苔丝狄蒙娜这个名字告诉我们,她是一个拥有邪恶命运的女人,或者说,她过着不幸的生活。

相比于苔丝狄蒙娜名字中的恶魔,奥赛罗(Othello)名字中的地狱(hell)可能不那么明显。莎士比亚的《奥赛罗》是基于一个古老的意大利故事创作的,在莎士比亚那个时代,“Othello”这个名字的读法更倾向于意大利语的发音,也就是中间的“th”不发音,读法近似于“Otello”。这样,不仅名字中的拼写包含“地狱”(hell),就连读音也像“hell”。解读这部剧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试图理解,是什么导致了奥赛罗生命中的地狱。可以说,自从有了对《奥赛罗》的评论,批评家们就一直惊叹奥赛罗竟然总是听信伊阿古对苔丝狄蒙娜的诽谤中伤。我们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是他误读了伊阿古向他展现的对苔丝狄蒙娜不利的种种迹象和证据。奥赛罗的内心之中,势必早就埋下了什么东西,驱使他、诱导他相信苔丝狄蒙娜是不忠的,而这不是仅凭伊阿古的挑拨诽谤就能使之信服的。我忍不住想更进一步说,苔丝狄蒙娜的不忠是奥赛罗渴望已久的,正好填补了他内心某个阴暗的沟壑。仅仅这些扭曲的证据,难以催生其嫉妒甚至杀戮的暴怒,不过,这些好像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借口。对不忠的控诉,是心怀恶意地去寻找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动机。那么,吸引奥赛罗去假定苔丝狄蒙娜不忠的秘密是什么呢?

莎士比亚的魔力所在,就是不仅让奥赛罗深受伊阿古的影响,也让我们读者同样难逃其力。伊阿古让观众意识到,其实我们也有将性贬低为兽性的一面。莎士比亚强迫我们去想,如果我们扮演伊阿古那样享有特权的旁观者,看着那些傻瓜坠入爱河,轻蔑地笑看他们用自以为高尚的修辞相互表达着彼此的性吸引,会是怎样的场景。我们之所以嘲笑他们,说明我们自认为知道这一切“实际上”是什么。因此,伊阿古这个明显的恶魔形象,不仅让我们看到了苔丝狄蒙娜名字中的恶魔和奥赛罗名字中的地狱,同时还让我们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伊阿古——每当我们感受到被拒绝的酸楚时,便邪恶地涌起将性贬低为兽性心理的阴暗欲望。

伊阿古揣摩出,奥赛罗倾向于把他心爱的苔丝狄蒙娜看作天使,远远高于有血有肉的人。但就是因为对苔丝狄蒙娜的认识太过虚假和错误,绝望中的奥赛罗又将这个真正的人,这个普通女性扭曲、贬低得一无是处,甚至看作动物。人的标准如果定得过高,无法企及,那这种虚假的标准就很容易钻到空子,被作为武器用来毁灭人。

我们看到,从本剧的开场部分,莎士比亚和伊阿古便营造了一种兽性气氛。在苔丝狄蒙娜的父亲——一个在威尼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门前的大街上,伊阿古鼓动起骚乱。他用低劣的动物交尾的比喻嘲弄这位父亲,他年轻貌美、皮肤白皙、有着纯洁童贞的女儿,已和老大不小、皮肤黝黑的奥赛罗私奔出走了:这对情侣,正在“干那禽兽一样的勾当”,是“一头老黑羊”在跟“您的白母羊”交尾。

苔丝狄蒙娜的父亲勃拉班修气急败坏,他将众仆都叫了起来,一群人手持火把,分头寻找,要将这对男女抓住。这个时候,伊阿古赶紧回到奥赛罗身边,假意提醒他赶紧躲一躲,其实,他想蛊惑奥赛罗逃跑,以让其凸显狼狈之态、犯罪之实。伊阿古不断制造紧张感,对奥赛罗说:“看,你最好快跑,他们在追你,他们真的已经愤怒至极了!”但伊阿古的伎俩没能行得通,因为奥赛罗是如此自信,他根本不会为了躲避苔丝狄蒙娜的父亲而逃跑。“我对威尼斯人所立下的卓越军功,足以驳倒苔丝狄蒙娜父亲的控诉。我不是一个自夸的人,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苔丝狄蒙娜太过高贵而不能成为我的新娘,我可以将我的不朽功勋告诉他,证明我是完全可以娶她为妻的。”然后,莎士比亚让奥赛罗说了一些他是如何理解自己功绩的话,我认为,这些话揭露了内情,也是该剧的中心。“告诉你吧,伊阿古,倘不是我真心爱恋温柔的苔丝狄蒙娜,即使给我大海中所有的珍宝,我也不愿意放弃我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来俯就家室的羁绊的。”我们不妨把这句话分解开来,奥赛罗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爱苔丝狄蒙娜,我“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不会让家庭所束缚。我不能被局限在一所房子里——这里也蕴含了奥赛罗对自己尊贵的部分认识,就是他没有“安定下来”,他仍然有自由的灵魂和精神世界。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不受家庭的羁绊,是狂野、自由的,这样的想法在现今亦随处可见,只不过他们的表达并不如此有力罢了。说穿了,奥赛罗认为,娶妻有风险,男人需谨慎。奥赛罗,就像安德鲁·德布斯的短篇小说《世间所有时间》中与露安上过床的那个男人一样,问题出在C字母开头的词——“mitment”(承诺)上。爱看起来是枷锁,家如囚牢。这句话同时也展示出,对奥赛罗而言,家室羁缚的对立面,正是广阔海洋的无边无际。当然,他的一生一直在海上度过,于战争中,于历险中;如果有了妻子,他的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不能将婚姻变成海上的战争,他难道会舍弃自己吗?在这句话中他蕴含着,为了“对温柔的苔丝狄蒙娜的爱恋”,他已经舍弃了某些男子气概。

奥赛罗接着说:“我的人品、我的地位和我完美的灵魂可以替我表明一切。”一句多么精彩的短语用以描述自己:“我完美的灵魂。”我们不得不问,一个有着如此完美灵魂和自足生活的男人,对妻子会有什么兴趣?我们是如何看待我们自己的完美的?我们的内心中有多大一部分是不愿意承认我们依赖别人,不愿意承认我们的人生之锚能被他人掌控的?因为如果他人能够成为我们的锚,离开他们,我们的生命之舟则会随波逐流。我们的内心中,有多大一部分是逍遥在家室之外,逍遥在“丰腴困厄,至死不渝”的婚誓之外的?又有多大一部分把这种房屋看作囚牢,用枷锁将我们紧紧绑缚?因此,一旦步入婚姻,背负爱一个人的承诺,我们便会放弃心中的自由画面,并由此放弃我们的完美。奥赛罗将之称为“circumscription”(界限),而这个词中间“script”(剧本)的深意是:对奥赛罗来说,进入婚姻的爱情,让他不得不被置于他人写的某部戏中,他的生活没有自由,只能按照既定剧情演戏。因为只有导演,才能安排、布局和决定。

关于这部剧,我曾提过一个问题:是否在奥赛罗心中藏着某个秘密,让他更倾向于相信苔丝狄蒙娜不忠而不是坚定地信任她?局外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奥赛罗从伊阿古那里得到的种种迹象和证据,并不足以证明奥赛罗的结论。那为什么奥赛罗就没能看出真相呢?是否奥赛罗内心有什么东西驱使他不想看出来,而是按照伊阿古盼望的那样去怀疑她?为什么奥赛罗会收起心中的信任感,进入到伊阿古邪恶的阴谋中呢?

其实伊阿古也意识到,他炮制的关于苔丝狄蒙娜不忠情节的种种迹象和证据,本身是没有说服力的,甚至是似是而非的。但是,莎士比亚让他这样说:“像空气一样轻的小事,对于一个嫉妒的人,也会变成圣书一样确凿的证据。”正是这种嫉妒的情绪遏制了真相的出现,也正是一个个微不足道、星星点点的迹象,为这种情绪提供了机会。奥赛罗对苔丝狄蒙娜忠诚的粗暴怀疑,完全基于一种毫无理由的情绪,正是这种情绪让伊阿古导演的戏多了几分真实感。奥赛罗要求伊阿古把这出可怕的戏发展至骇人听闻的结局,他要将苔丝狄蒙娜与其非法情人见不得人的苟合行为暴露无遗。“证明我的爱人是一个淫妇,”他愤怒至极,“必须要一个证据。”天呐,这个完美的灵魂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不妨想一想这个问题,我们生活中有多大一部分是基于某种意义上的可靠证据度过的呢?一次次地,我们被迫接受世界上的一些观点和可能性,然后把证据往里套。如果期待我们生活中种种迹象都能达到证据的水平,这简直就是在提出一种没人性的要求。我们既没有强大的认知能力,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检验一切。因此,那些被我们当作证据的东西,很可能是种可笑的误读。

因此,奥赛罗认为他所处的人性境地,事实上与我们自认为所处的人性境地是一样的——在这个世界中,我们称为证据的种种事实,其实远达不到证据的标准,也远远无法证明是合理的。奥赛罗在婚姻中的位置,与其他男男女女所处的位置并非完全不同。在说出结婚誓言的时候,他们只不过是在庆祝他们不能真正看见的东西,结局是什么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一场婚礼,并非是庆祝已经实现的爱,而是对开放的未来的一种承诺,这个未来可能会更好,也可能会变糟。我们永远也不会有目击的证据,如果我们为实现目击证据的愿望而舍弃自我,那么对婚姻是什么、婚姻应该是怎样的,我们只会也只能处于盲目之中。

悲剧《奥赛罗》也是一种思考承诺和责任的途径。当然,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婚姻生活在身边轰然崩塌,我们也不希望爱情证据突然逆袭,一切都呈现出新的让人极为痛苦的面貌。我们希望这一切永远不要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是,此类悲剧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是因为我们比奥赛罗聪明很多吗?是因为我们是比奥赛罗更优秀的男人,比苔丝狄蒙娜更聪慧的女人吗?是什么能让我们安然处于配偶和身边人的诚实之中?是什么能让我们了解自己以及配偶是什么样的人?

《奥赛罗》以一种特别令人不安的方式,提出了一个关于婚姻承诺和责任的认识论上的问题。这部戏剧揭秘了人类认知的脆弱,如果我们一味地要求获取能被称为证据的东西,我们的生活将会陷入极度困难之中——因为依赖证据本身也许就是拒绝信任。现在,我们面临着信任,我们也可能同时面临着对某种安全感、对某种迹象或某种证据的需求

(本文选自《爱是光着脚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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